在洛杉磯曆史悠久的布拉迪摩爾酒店,當天晚上最大的宴會廳被洛杉磯影評人協會包場,在這裡要頒發今年的影評人協會獎,並且為影評人這一職業裡出現的最傑出的一員,寶琳·卡爾頒發特彆獎。
羅納德也來到了這家曾經是卓彆林長期居住的酒店,很是低調的就坐在了普通的觀眾席裡,他想要當麵和寶琳·卡爾聊聊,究竟是什麼讓這位當年的伯樂,對自己的作品破口大罵。
不過,現在的羅納德,想要低調也低調不起來。這個獎項,其實一般隻有獲獎的人才會來領獎(影評人獎項是提前宣布獲獎者的)。這些獲獎人也不願意得罪影評人,影評人也不願意請來沒有獲獎的人尷尬的看著其他人得獎。
羅納德這樣的業內大佬,又沒有在這屆上斬獲任何的獎項,突然出現在現場,很多人還是感到非常的驚愕。有些熟悉的朋友,上來和他打招呼,聊上兩句,也是想要探聽一下今天羅納德有什麼特彆的目的。
畢竟,要是在頒獎現場,鬨出來一些事情,這可就是轟動好萊塢的大新聞。沒有人想要錯過這麼精彩的現場的。
羅納德則是很淡然的回答說,自己一直很喜歡洛杉磯的影評人對他的電影的評價,這次來隻是想現場多認識一些朋友。
“羅納德,來來,和我聊聊。”
這次的影評人獎,還有一個榮譽獎,是頒發給著名導演比利·懷爾德的。他馬上就要在戴安的新片“甜心先生”裡客串湯姆·克魯斯角色的導師,再加上資格夠老,所以就很自然的招呼羅納德過去聊天。
“懷爾德先生,祝賀……”羅納德對這位老導演的電影非常喜歡,對他也比較尊重,導演工會裡麵一大批的老頭子,自己都公關的不錯,到時候在奧斯卡都是可以投自己票的。
兩人聊了幾句,周圍的人都主動的離他們一段距離,給兩位導演一些私人的空間。
“我說,你這次來,是想要找寶琳的麻煩嗎?我和你說,不要放在心上。他們都是一些等在旁邊看獅子之間搏鬥的鬣狗,如果你落敗了,他們就從山坡上衝下來,瘋狂地在失敗者身上撕咬……來顯示自己的先見之明。”
“哎,我隻是有些事情必須當麵和寶琳聊聊。你知道的,我剛出道的時候,寶琳幫了我的大忙,不是她仗義執言,我的第一部電影都可能不會在東海岸發行。
如果她對我有意見,大可以直接打電話給我,或者用她最喜歡的方式,發傳真也行。我在好萊塢並不難找,但是她卻選擇了接受公開的采訪,這種影響力最大的形式……”
“嗯……”,比利·懷爾德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把腦袋湊到羅納德的邊上,用他那濃重的東歐口音悄悄的說道,“你得原諒她,羅納德。寶琳和我一樣,都老了……”
“她兩年前才剛剛退休,我看她接受采訪的時候,詞鋒銳利,完全可以隨時複出繼續寫影評。也許她直接給阿甘正傳寫影評的話,我也不會那麼吃驚。”
羅納德的意思很明確,寶琳隻有76歲,比起89的比利·懷爾德,還是小字輩。之前幾年比利·懷爾德還想再次出來執導電影呢,相比之下寶琳·卡爾隻是寫點影評,完全不妨礙嘛。
說什麼她老了,不是她如此針對自己的一個合理的理由。不過,羅納德也不是要把寶琳怎麼樣,隻是想了解一下背後是誰在搗鬼。就算寶琳·卡爾碰到了什麼困難,大可以來找自己啊。
就算寶琳她想要保持一個影評家的尊嚴,永遠在客觀的角度觀察,自己也可以在尊重她原則的基礎上把事情做的妥帖。羅納德在這方麵永遠是對人尊重的。
這樣在媒體上直接的貶低阿甘正傳,讓羅納德感覺非常的傷心。所以才有了當麵質問的舉動。
比利·懷爾德當然理解羅納德,他也是導演,也是曾經被影評人折磨過的。他的最後幾部電影,比如反映柏林牆時期的“玉女風流”,被影評人給了差評,也氣得很長時間沒有拍片。
但是到了後來,幾十年後,玉女風流再一次去柏林展映的時候,影評人又對這部電影大加讚賞,什麼偉大的寓言,辛辣的諷刺,大師的遺珠,好評不要命的加上來。
但是更重要的,比利·懷爾德是一個老人……這是羅納德無法理解的。
“羅納德,你不理解……你還在生命力最旺盛的階段,你沒法理解一個老人的悲哀。
曾經那就是他的領域,他在領域裡傲視群雄,知道自己曾經觸摸到了人力能達到的巔峰。但是在那之後……每一天都在下降,每過一天,你的能力都比前一天衰退了一點點。
到了不可避免的那一天,你就會發現,你已經不是比利·懷爾德了,你隻是一個年邁衰弱的老人。
到了我這個年紀,有時候看自己以前的電影,總會發出一些感歎,那拍的多好啊……而我,曾經是比利·懷爾德……”
“這……”
羅納德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隻好敷衍了兩句,接下來的新片,大家一定會記住作為演員的比利·懷爾德,他還是那個劉彆謙以後,好萊塢最好的故事講述者。
昆汀·塔倫蒂諾,約翰·屈伏塔,在獲獎以後都上台領獎,說了不少對影評人的溢美之詞。
而羅納德一直在想比利·懷爾德說的話。生命的凋零體驗,是他不曾有過的。看著自己的離自己的巔峰越來越遠,也沒有新的道路可以供自己突破,自己還要繼續拍片嗎?
是繼續享受樂趣,拍那些沒有突破的電影。還是勇敢的找一個新的方向試圖突破自己,又或者是認命了,就讓觀眾對自己的印象停留在最好的那一刻呢?
等輪到比利·懷爾德上台領獎。他的一番話還是給了羅納德充分的鬥誌。
比利·懷爾德調侃了自己的職業生涯中,一直被影評人困擾和折磨。那時候的製片廠老板,經常要通過影評來決定自己導演的電影還會在影院裡上映多久。
如果有一部電影,開畫的票房不好,那麼影評人的一些差評,對電影的命運就可能是決定性的。以至於他聽到影評人的名字,都會有神經性的胃部不適。
不過他們對自己成功的電影,還是相當的寬容。很多評價非常高,也超出了自己應得的範疇。
大多數時候,影評人對自己的評價,是不夠客觀的。對成功的作品往往過譽,對失敗的作品也流於苛責。
總的來說,洛杉磯地區的影評人,對自己最為客觀的一次,可能就是頒發給自己終身成就獎了。
他們知道自己在爭取導演“辛德勒的名單”失敗以後,導演的可能性就越來越小,所以趕在自己還能自主行走的時候,頒發了終身成就獎。
不過,他們可能要失策了,他已經答應在羅納德的新片“甜心先生”出演一個角色,到時候影評人又可以評價他的演員新生涯。
看來,比利·懷爾德還是寶刀不老。幽默風趣的獲獎感言,引起了全場的笑聲,大家站起來為他熱烈鼓掌。
羅納德的眼光,則落到了門口。寶琳·卡爾在一個助理的攙扶下,來到了會場,在眾人鼓掌的時候,在一個邊緣的位子落座。
羅納德的眼神還和她交彙了一下,試圖從她的反應裡看出一些什麼,但是寶琳似乎沒有看到他,直接無視了探詢的眼神。
等到給寶琳·卡爾頒發特彆獎的時候,羅納德就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緊緊盯著走上去的寶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