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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崇剛出國時先跟隨勞治金導演在美國待了一個月,而江寄厘則直接去了更遠的聖托斯裡安定居,江崇殺青之後才回到那座小城。
電影的後續事宜他都不再參與,離開後便再也沒有關注過,隻和江寄厘躲在這個偏遠安逸的小城裡開始過最普通的生活。
慢節奏的聖托斯裡安很容易讓人忘記時間的流逝,等到日子悠悠然到了江寄厘農曆生日前,他們才恍然回神,原來已經在這裡度過了兩個月。
江寄厘的農曆生日是八月十四,正好在中秋節的前一天,聖托斯裡安當然是沒有這個節日的概念的,但江寄厘和江崇卻很重視,翻著國內的日曆算時間。
他們打算把生日和中秋放在同一天過,忙忙碌碌準備了幾天,兩人租住的公寓終於滿滿當當喜氣洋洋,八月十三這天,江寄厘就和琴行請了假,帶著江崇窩在家裡沙發上做紙燈。
兩人一人一盞,圓滾滾的明亮小燈泡在裡麵亮起,映出燈身上躲在月亮後的兩隻小兔子,它們眨著大大的眼睛,又呆又可愛,這都是江寄厘親手畫的。
他和江崇在上麵分彆寫上了各自的名字,還寫了一些諸如“歲歲平安”這樣的祝福語,寫完後,江崇又拿起筆在江寄厘名字下麵加了一句一十八歲生日快樂。
這是江寄厘離開淮城後過的第五個生日,也是他人生中過的第一十五個生日。
因為他在戎家的那三年裡,這個日子被完完全全隱去了,從來沒有人問過,那個人也不會記得這種對他來說微不足道的事情。
江寄厘感覺自己隻有在離開後才像一個完整的人。
他捧著紙燈看了很久,有一瞬間覺得現在安穩的像夢一樣,直到江崇站起身,一把拎住了上桌子偷吃餅乾的那隻布偶貓。
它全身的貓毛蓬鬆順滑,被養的很好,像一隻漂亮的小獅子,水藍色的眼睛望著自己的小主人,委屈巴巴的“喵”了一聲,嗓音又嬌又軟,絲毫沒有作為一隻公貓的自覺。
江崇鐵石心腸“江蟲蟲,再一再一沒有再三再四。”
蟲蟲更可憐了,後頸皮被抓住,四隻腳懸空蹬著朝江寄厘求救。
江崇垂眸看它“找誰求救都沒用,再偷吃一次我扣你一個星期的小魚乾。”
蟲蟲果然不掙紮了,聽得懂似的抬眼覷著江崇,眼神那叫一個小心翼翼。
而江崇靜靜的盯了它一會,看它聽話了才鬆手把它放下,結果剛一落地,蟲蟲就迅速跳進了江寄厘懷裡,大尾巴卷著他的手,仿佛在告狀一樣。
江崇“”
江寄厘懷裡抱著這隻溫熱柔軟的貓,懸浮的心突然就落了地。
他笑著給蟲蟲順了順毛,聽著對他最重要的兩個小家夥你來我往的對峙,覺得時間安逸又漫長。
他想,要是一輩子都能這樣過去就好了。
江寄厘是這麼想的,江崇也同樣喜歡這樣不再提心吊膽的日子,但“歲歲平安”總歸隻是一句祝福語,生老病死是他們永恒的命題,事情來得就是這麼突然。
江寄厘生日當天,訂購的蛋糕剛剛送來家裡,他在廚房忙著準備今天的生日餐,而江崇在水池邊擇菜洗水果。
就是這時,他向來安靜的手機突然炸響,急促的通話鈴聲讓人心驚,江寄厘正在切菜,被嚇得一個不小心刀尖就劃到了手上,指尖的血珠順著他整齊的指甲蓋淌了下來。
江崇急忙去翻找創可貼,江寄厘跟著出了廚房從沙發上拿起手機。
上麵的來電顯示赫然是邵維。
他和江崇出國這麼久,縱然邵維再著急都沒有給他打過通話,隻是不停的問他,江寄厘可以選擇回或者不回,但這次不同,這次的通話急促的好像隻要他不接就會一直打下去一樣。
江寄厘心跳得有點快,他猶豫間,通話因為超時間未接已經自動掛斷,然而間隙沒過三秒,就又打來了。
手機在江寄厘掌心中嗡嗡震動著,邵維的名字長久顯示在屏幕上,帶著一股急切的倔強。
江崇手裡提著一個小醫藥箱,剛出來,就聽到江寄厘接通了電話。
江寄厘沒有主動詢問,而是安靜的聽著對方先說。
默了三秒後,邵維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與急促的鈴聲不太一樣的是,他聲音很平淡。
“江由,明大爺他腦腫瘤晚期了”
江寄厘心裡轟的一聲有什麼碎掉了,邵維說“明大爺這個病治不了,他家裡人也已經放棄了,今天明大爺兒子兒媳回來給他張羅著準備後事,估計就是這幾天的樣子了。”
“你真的不回來一趟嗎”
這個問題讓江寄厘沉默了下來,他手指蜷了蜷,眼睫低垂,看不清眸裡的情緒。
邵維在電話那一頭也沉默了。
江崇走了過來,沒發表什麼意見,隻安靜的幫他把流著血的手指消毒,然後包上創可貼。
邵維“江由,我隻是告訴你一聲,我怕以後”他頓了頓“以後哪一天你突然知道,會難受。”邵維的聲音也低了下來。
江寄厘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他眨了下眼,聲音澀然“明大爺他沒有去市裡的醫院看過嗎”
“看過,治不了,而且治療費用太高,治療過程也太痛苦,明大爺年紀大了,熬不住。”
邵維“我覺得我應該告訴你我很抱歉”
江寄厘抿唇,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會,邵維突然道“生日快樂,江由。”
江寄厘“謝謝。”
兩人之間已經沒有太多的話題了,亦或者說是江寄厘主動遠離了桐橋鎮的過去,對一切都不問不理,徹底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什麼都不管,對他來說就是目前最安全的選擇。
電話猝然掛斷,室內一片寂靜。
江寄厘睫毛顫了下,他說“國內現在不太安全,我們不應該回去,對吧。”
江崇看著他,聲音很冷靜“對。”
“但是爸爸,你會後悔嗎”江崇重複問了一次“不回去,會後悔嗎”
會,江寄厘心裡有個很輕的聲音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一定會後悔。
桐橋鎮的很多人對江寄厘來說早就不是可以毫不在意的陌生人了,他在桐橋鎮生活了五年,被熱情細心的照顧了五年,尤其是懷江崇的那段時間,幾乎每個人都無微不至的護著他,所以無論是喬姨還是明大爺亦或是彆人,都是江寄厘無論如何都割舍不下的。
邵維是了解他的,知道他的性格一向如此,如果邵維沒有把明大爺得病的事情告訴他,如果讓江寄厘多年以後自己知道這件事,他一定會陷入長久的自責中。
江崇也是了解他的,所以江崇才會重複問他會不會後悔。
讓江寄厘陷入危險和讓他後半輩子陷入精神上的痛苦這一者之間,其實沒有多大的區彆,前者或許他還可以努力一下,保護他安全往返一趟,但如果明大爺真的就這樣去世了,江崇沒有辦法彌補江寄厘心裡的創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