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穀官道,重歸平靜。
難民們一個個自覺地重新去到隊伍後方,聚攏在一起也不敢隨意走動。
車夫們各自找回到自己的車架,小心翼翼的撿點著車上的貨物有沒有缺失,或者點頭哈腰的小聲問詢著馬車上的主家有沒有受驚。
黑臉大胡子的男人則默默的收攏官兵整隊成列,也沒有對臨陣退縮的官兵做特殊對待,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讓他們撿回丟棄的裝備歸了隊。
安頓傷者,掩埋死者,又派出兩隊官兵去前方官道上處理路障,以及一隊官兵返回散關通報情況。
等到將前後隊的事情都處理好之後,黑臉男人才猶豫不決的往洛川所在的馬車這裡磨蹭,此刻這輛馬車附近早已空了大片,車架和難民都自覺的散開遠離,可還不等他走到那馬車附近,視線餘光就看到兩個人從不遠處的山坡樹林中走了出來,頓時便一個激靈站在原地不動了。
從山林中走出來的是兩個中年男人,遠遠的瞧著簡直像是孿生兄弟,一樣款式的淡藍色寬鬆道袍,一樣的藍色方巾束發,一樣的背著精致長劍,就連走路的姿勢都像極。
走得近些才能看出一些不同,一個看起來年齡大一些,長長的胡須已經半白,臉頰消瘦,顴骨突出,那容貌不但談不上仙風道骨,反倒有些凶惡;另一個年齡稍微小些,額頭上卻也有了皺紋,臉方而中正,眼垂卻有神,嘴唇飽滿,不苟言笑。
兩個道人並肩而行,沒有在意官道上眾人畏怯的眼神,徑直走到洛川所在的馬車旁,見坐劍的車夫老頭沒有率先開口的樣子,兩人對視一眼,由年紀大一些的凶惡道士拱手為禮道,“前輩相助,我二人前來道謝。”
聲音平穩,音色沉著,竟是極好聽的男音,比他的相貌可要出彩的多了。
坐劍老頭微笑著頷首回禮,“望川劍宗鎮壓人族氣運,相見是緣,老朽不敢稱前輩,至於相助更是談不上的,那賊人可能傷及我家公子,老朽自然要出手相護。”
兩個道人再次對視一眼。
在大鼎王朝,公子不是隨便什麼富貴人家的孩子敢用的,自三百年前起,公子這一稱謂就成了各郡太守家的直係子孫才能使用的特權,哪怕在帝都中京,一些權貴大臣家的直係子孫一樣可以稱作公子,但其中的大多數,相比起來也沒有郡守家的子孫更有底氣些。
因為那天下三十二郡,除了中州的幾個臨近中京郡的以外,其餘各郡太守個個都是實權在握的一方霸主,在所轄郡內地位世襲權力滔天,彼此之間姻親關係錯綜複雜,早已是帝王難製的事實上的“諸侯”。
就在三人沉默以對的時候,車廂的門簾掀起,洛川和英氣女子跳下馬車。
洛川走到兩個道人身前抱拳行了一禮後笑道,“晚輩洛川,多謝兩位前輩先前出手相助,否則即便有我家江伯保護,也難免陷入險地,這一番救命恩情洛川永不敢忘。”
坐劍老頭看了一眼洛川的側臉後便扭轉頭去看馬屁股,不再理會眾人。
兩個道士中那不苟言笑的方臉道人擠出個笑容向洛川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仍舊是長相凶惡的道士開口,“原來是離郡太守家的公子,公子這是要離京返鄉?”
洛川苦笑一聲,“不瞞二位前輩,晚輩是受皇帝陛下大恩自幼生活在中京城的,按理不該離開京城,可前些時候皇帝陛下突然駕崩,有大臣來傳皇後娘娘懿旨恩賜我等可以回鄉,晚輩覺得不合規矩,就留在京城沒有走,不料......”他輕歎一聲道,“不料晚輩住的地方周邊同輩人一個個的走了,那一片區域竟然就遭了許多賊人惦記,再住下去恐怕就是身死的下場,所以這才決定回鄉暫避些時候,等到新帝登基京城重新恢複秩序了再回來。”
那長相凶惡的道士聽了洛川的話頓時追問道,“公子是說皇帝陛下駕崩後,新帝至今沒有即位?我大鼎王朝東宮太子既然健在,皇後娘娘的懿旨怎麼會出了宮牆由大臣傳遞?”
“如果東宮太子還在哪裡會拖到現在還沒有新帝即位,”洛川歎息一聲道,“就在一個月前宮裡傳出皇帝陛下駕崩的消息後不久,東宮太子殿下太過悲痛一病不起,很快就追隨皇帝陛下而去了,雖說也都是傳言,但既然皇後娘娘已然臨政,大概也就假不了,隻是可惜了那位寬厚仁德的太子殿下。”
他滿是唏噓的看了一眼兩個道人臉上的表情壓低了聲音道,“市井傳說留仙呂祖已經仙逝,必有大妖禍亂中州,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死就是大妖所為......”他頓了一下繼續道,“我是不太信的,呂祖神仙一般的人物自然福壽同天的,更何況區區妖族,望川劍宗三千劍修前輩足以鎮壓。”
兩個道人表情嚴肅一言不發。
洛川的笑容便僵硬在那裡,“兩位前輩,難道......?”
方臉道士神色肅然看向遠方,長相凶惡的道士則深深看了洛川一眼,道,“皇宮裡的事情不是我們兩個修道之人能夠了解的,至於說望川劍宗......”他淡淡一笑,“我要給公子一句忠告,不要神化了望川,也不要小瞧了妖族。”
洛川收斂了富家公子那樣自由散漫的表情,而是鄭重肅然的再次抱拳行了一禮,“前輩以誠相待,洛川也應該報之以誠,”他向前兩步,走近兩位道士身前半米,卻不知道就在他動作的時候,馬車附近四股氣機極為玄妙的纏繞了一瞬,他隻自顧自壓低了聲音用幾乎喃喃的聲音道,“如今帝都一片混亂,朝堂之上,憑皇後娘娘一介女流早已壓不住場麵,朝臣各自思退,就連重臣都有返回了州郡老家的,更不必說質子回鄉,這背後之人即便不是大妖也絕非善人,亂局已定;江湖之中,已有望川劍修先二位一步入了京城,可隻是第二天就被斬殺殆儘曝屍街頭......不但如此,還將風言風語傳得溢滿京城,各方勢力混雜之亂象簡直難以描述,兩位前輩這時候千萬不能入京城!”
方臉道士盯著一旁的馬車若有所思,長相凶惡的道士卻淡然道,“師尊說過望川劍宗既然鎮壓人族氣運,人族有難自然要下山入劫,此番妖族都跑到京城來攪亂風雨,我兄弟二人不能不理,即便這京城局勢真的像公子所說一樣凶險,大不了......”
“錯了!”洛川忽然打斷了道士的話,眉宇間的氣勢好像失望憤怒,又像慷慨激昂。
那一刻,距離兩個道士不足半米的英俊男子。
宛若雛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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