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侍者傳令的速度快,一眾朝臣們趕來的速度更快。
所以,當他們陸陸續續踏入那座往日裡熟悉萬分的府宮大門,看到殿前廣場上一眾侍者正在無聲忙碌著潑水擦洗石板上到處都是的血跡時,仍舊不免有些心驚。
懷著些惴惴的心思一路走到大殿前,沒有誰的腳印能夠沒有一點血色。
大殿內外沒有由往日一般的金甲護衛守著,而是換成一個個身披血色鎧甲無法看清麵容的精銳騎兵,高大威猛又挺拔如峰,窒息感撲麵而來。
大殿的門緊閉著,所有的朝臣在宮廷大侍長高士賢的安撫下在殿外集結,等到最後一名應該到的也都到了,守護大殿的血騎才讓開一條道路。
殿門打開,所有的朝臣低著頭依次邁入其中,腳底血跡未乾的幾人行走之間還能清晰的感覺到鞋底傳來的粘連感,在這寂靜無聲的大殿之內,哪怕是這一點點些微的異響都顯得過於刺耳。
朝臣歸位,大殿內仍無聲音。
直到武將序列排位第一的老人緩緩拜倒,口呼“拜見太守大人”,一眾朝臣才都跟著拜了下去。
然後,大殿之內便又沒了聲音,好一會兒,坐在上方太守寶座上的洛川才開了口,“起身吧,諸位大人。”
“謝太守大人,”這一次朝臣們的聲音才算有了整齊的意思。
洛川有些不習慣坐在高處居高臨下與人說話,卻又不得不坐在那裡,微微皺眉看著台下一眾低垂視線的朝臣,“諸位大人近來辛苦了。”
一眾朝臣多少有些意外洛川這個開場白,不由得偏頭側目,彼此飛快的交換個眼神,隻有排位靠前的幾個更加穩重些,沒有太大動作。
洛川不管他們的小動作繼續道,“接到父親遺詔傳位於洛川之時,我還身在蒼顏西固關,擊退西夷之後便一路率軍急行趕回了離城,可到底仍是遲了,不但讓離城百姓受了驚嚇,也讓諸位朝臣遭遇禁錮,這些,父親有責任,我亦有責任。”
朝臣之中膽子大些的已經敢抬頭偷看洛川的神情,看到的卻是一身血色的鎧甲,不由得心驚。
洛川語速漸快,語調也漸漸高了,“但父親如此安排也是一片苦心,如今西夷入侵,南夷備戰,他不忍十數年前離郡動蕩之災再現,便隻好先定六軍以安四方,再定朝堂以安全郡,如今,離城經曆一番波折卻沒有太過損耗根本,涅槃重生隻在朝夕之間,六軍安定聯合於此,四方不敢輕辱,百姓無需恐慌,這便都是父親一番謀劃良苦用心的成果,諸位大人皆是深受父親信任的離郡棟梁,希望大家可以齊心協力,為父親最後的這一盤棋做好收尾。”
文臣序列第一人出列躬身行禮朗聲道,“太守大人放心,我等必不負老太守期望,不負新太守所托!”
隨即,一眾文臣齊齊出列躬身行禮,繼而是一眾武官躬身行禮,“我等必不負老太守期望,不負新太守所托!”
“好,”洛川看似有些感慨,聲音提高了不少,臉上笑容也更燦爛了許多,“離城被困這些時日裡,離郡各方官員與離城失去了聯係,今日,內外大定,逆賊伏誅已是定數,明日開始,府衙各處便都重新運轉起來,洛川本不是治政的行家,但父親既然為我留下諸位肱骨,那便率由舊章,洛川隻是要與諸位明言一句。”
他停頓片刻俯視一眾朝臣重重道,“如今的離郡需要諸位大人出力,往後的離郡,還是需要諸位大人和諸位大人所在的家族長久的支持,有功者,必賞,有過者,必罰,如此而已。”
“太守大人聖明!”一眾朝臣齊聲道。
洛川喜形於色,兩手抬了抬大聲道,“今日便到這裡,諸位大人且先回府好好休息,明日開始,便讓這離郡重回正軌。”
“謹遵太守大人令!”一眾朝臣躬身行禮後緩緩後退。
洛川看著朝臣隊伍最前方的幾人道,“郡尉大人,五司四位大人以及監察官大人留一下。”
六人聞言行禮留步。
等到朝臣一個個退走,大殿的門重新關上,洛川才在那六人的餘光注視下,從寶座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一邊活動著脖子一邊開門見山道,“幾位大人家族那邊的來信都收到了吧?”
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後,仍舊是文臣序列第一人躬身開口道,“回太守大人的話,族內家書已經收到,太守大人在北麵的謀劃,我等也有了些猜測,隻是具體如何,限於離城前些時日的情況,我等還不甚明了。”
洛川“嗯”了一聲後雙手背後一步步走下台階,原本有些不合禮製一左一右站在太守寶座兩邊的千雪和年輕女道沒有動作,隻有一道神秘影子突兀的出現在洛川身後一步的位置,讓大殿之內一眾大臣心中驚訝,便又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從我返回離城時候開始,父親大概便已經開始了這一局棋的謀劃,讓太明的陳敬之北上蒼顏,蒼顏的趙無忌東入甘原,百通的趙貴北上上原,原本和永昌郡方麵有些不明不白的鐘閒和杜如山南下,如今大概已經被陸東風和洛天語斬了......”洛川笑著看向一眾離郡重臣,沒有從他們的臉上看出什麼變化,“六軍都穩穩的交到我的手上,離郡四方自然掀不起什麼風浪,唯一在離城留下點隱患,還被公孫錯這個老人家拿命給堵上了,相比較十幾年前那一次拖泥帶水的權力交接,他做得確實好了太多,完完整整一個離郡,就這麼一口氣交到了我的手上,卻沒說希望我替他做點什麼,一點都沒有說。”
洛川抬起雙手,兩手空空,又仿佛千斤之重,“可我總得做點什麼,才能讓他去了那個世界,也可以挺直了腰杆給洛家的先祖們說,瞧,我洛天恩沒有選錯了人吧!”
“父親是個保守的人,將祖宗基業看得很重,在他登位的那個年代這也沒什麼錯,可到了如今還這樣想就不行了,”洛川重新背起雙手在幾個大臣之間走動,幾人便也隻好微微躬著身挪動著,始終麵朝這個年輕的貴人,“南夷要和我們玩真的了,我們不能讓山北郡那樣的慘狀再現離郡,光靠半個太明軍和半個百通軍顯然不行,甚至加上如今身在離城或者蒼顏劍宗的那些劍修,還是差得遠,如果不能將至少半個西南漢州擰成一股繩,明年春天開始的這一戰我們就算撐得再久,最終還是會被拖垮,贏不了!”
他環視四周目光平靜的與一眾年長重臣對視,緩緩道,“從我南渡漢江開始,西南漢州的各方勢力便都想在我身上算計出些好處來,如今,父親用一局好棋將我從那些亂七八糟的算計裡拔了出來,還順帶手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開局先手,我若還不敢反過來算計算計這些人,那他......”
“該多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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