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初醒來時,外麵的天色還未全然暗去。晚霞紅彤彤的透過窗欞灑入室內,給房間披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被窩裡麵暖烘烘的,腳下的湯婆子仿佛一個小小的暖爐,源源不斷傳遞過來熱量。
她看著羅漢床上的紅色床幔,那鮮豔的顏色在暮光中顯得格外溫暖。
下意識的在房間尋找蔣南笙,側過身,卻見外祖母和母親正坐在臨窗大炕上。
這一幕在她的記憶中已久遠得有些模糊,卻又如此熟悉和溫馨。
鄭牡丹似是感覺到女兒看過來的目光,放下手中的繡活,抬頭柔聲說道:
“初姐兒醒了?你這一覺睡得可真沉,像隻小豬一樣。我和你外祖母在這裡坐了好一會兒,你都沒有醒。”
顧瑾初感覺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一睜眼就能看到溫柔的母親,慈愛的外祖母。
在白芍的伺候下穿上長褙子,站在地台上踩著繡鞋緩步走到炕邊,抬手把炕幾上燭火挑得更亮些。
聲音帶著軟乎乎的嬌氣,輕聲說道:“外祖母,您和母親這是在做什麼呢?光線這般暗,可得仔細著眼睛。”
鄭老夫人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鏡,把手中的繡活放進笸籮中。
如果不是初姐兒醒來,她恐怕也沒有耐心繼續下去了。
她直了直腰身,靠在身後的大迎枕上,搖頭歎氣說道:“老咯……眼睛和手都跟不上了。”
鄭牡丹伸長手臂,把母親的繡繃拿過去。仔細看過之後,她抿著嘴笑了起來,斟酌了一下語言,說道:“母親……您這已經有了很大進步了。”
自打她懂事起,便知道母親在繡活上並不擅長。
有時候父親會故意要求母親做荷包給他,母親也從不拒絕。每次繡花樣的時候,母親都會變得有些暴躁。
但是不管繡成什麼樣,父親都會寶貝得不行。
鄭老夫人知道女兒這是在安慰她,卻也不覺得自己繡活不行是一件難為情的事情。
她坐起身,拿起笸籮,指著裡麵的東西同顧瑾初說道:
“這些是那會兒我和徐媽媽從你庫房裡麵翻出來的。等你生產時差不多是陽曆的八月末九月初。”
“雖已出了伏,白日裡還是會燥熱難當。新生兒皮膚最是嬌嫩不過,這種棉麻質地的料子是最舒服不過的。”
顧瑾初見外祖母選的大多是淺粉色、淡藍色,還有淺綠色、紅色這種明亮又顯眼的顏色。
鄭老夫人拿出一塊塊尺頭,一邊比量,一邊接著說道:“若是在肚兜上繡一些花樣,記得多縫上一層棉布內襯,既不影響美觀,不會說話的娃娃穿著也舒服。”
不止顧瑾初認真地聽著,徐媽媽和丫環們也聽得十分認真。
她們向來都是這樣,對鄭老夫人說過的話深信不疑。
鄭牡丹拿著繡繃,淺笑看著母親。
十幾年前她懷著初姐兒的時候,母親也是這般叮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