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元節此刻的狀態,是極其鬆弛的。
他把黃錦的沉默,當作這位公公第一次低頭謀關係的不適應。
畢竟,黃錦外出辦事,從來都代表著嘉靖的觸手,此刻甩開隨行的太監,也不頒聖旨。
屬實不尋常。
邵元節自說自話地,替牛頓的來曆,作了找補。
見黃錦沒有作出反駁,他也就心領神會地按規程辦事。
潛規則的總有默契。
也許剛進入京城的時候,邵元節還是一隻時刻警惕,準備吞噬巨大獵物的蛇,小心謹慎地周旋忽悠。
所以他才能夠將年輕的朱厚熜,騙得心服口服。
但是,久居高位,難免神經麻痹。
見到黃錦這張臉,邵元節更是條件反射一般,被想象中更淘天的權勢富貴,給灌了一大口雄黃酒,精神上已經醉醺醺的了。
何況牛頓送給的玉石,竟也如此獨特。
邵元節現在怎麼看牛頓,怎麼覺得順眼,搓搓燙手的玉石,終於是瞧出了慧根。
牛頓立即開口:
“弟子馬跑,拜見老天師。”
多虧黃錦陪著朱厚熜一路走來,什麼大風大浪都經曆過了,不至於被牛頓這麼一點點惡趣味,給搞得神色有異。
馬跑這個假名兒……
真的對仗啊。
你怎麼不叫馬超呢?
黃錦一句話都沒說,牛頓就已經與邵元節,自然地扮演下一出劇目。
邵元節對牛頓送上的“慧根”,很是受用,當下就以對待弟子的姿態,抄著手對他搖著腦袋告誡:
“起來吧,在顯靈宮當差,要讀道藏,拜三清,敬先師,學丹藥。”
牛頓自動過濾掉不重要的信息。
隻聽到了一個詞——
丹藥。
物理與化學相關的任何事物,都足夠牛頓迸發出一種強烈的探索欲望。
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裡麵,第一次顯得如此地專注,仿佛完全換了個人,風雪呼聲都被他拋諸腦後。
牛頓對朱厚熜都沒這麼積極過。
他抓著邵元節的手臂,強迫他對視,語氣顯得分外強硬:
“邵天師,給我看看,看看你的丹房,看看顯靈宮裡的道士。”
“告訴我,你們怎麼煉藥的?”
牛頓這幅模樣,把黃錦看得心裡一驚。
他隻在丹藥上癮的人那裡,看過這麼赤純的眼神,一旦不滿足眼前少年的要求,恐怕他會瘋起來。
黃錦朝邵元節點頭催促。
他得替陛下看見不同的牛頓。
有黃公公示意,邵元節覺得手臂生疼,受到了後生的冒犯,也得答應帶牛頓去。
尋常人根本沒有資格,進入邵元節的丹房,再簡單的儀式,也得受了拜師大禮之後才能傳授。
邵元節的腳步很勉強。
煉丹方子,是一個道士密不外傳的生存資料。
但是,牛頓不會跟任何人客氣,如果有必要,他還會與對方爭奪理論發現的署名權。
丹房的位置很好。
小而精煉。
其中的風水布局大有講究,牛頓剛一進去,就覺得呼吸都通暢了許多。
他讚許地看了邵元節一眼。
這個牛鼻子老道,的確是有一點東西的。
牛頓的視線,在丹房中的丹爐與打坐區,迅速掠過。
他直奔存儲煉丹材料的丹藥櫃。
手指按在櫃上的標簽上,將之一一讀出:
“人參、靈芝、天麻、龍骨、蛇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