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祈安坐在堂內,借著桌上燭火,看著手中書信。
他看著信上內容,眉頭漸漸皺起。
前些日子他請二皇子幫忙查了當年那批阿努弋族的下落,今日終於是有了答複。
但結果,卻並不是很好。
趙祈安放下信,沉吟了許久。
恰在這時,醜奴從外頭進來,端著托盤,進來之後對趙祈安開心道:“爺,今天廚房備了涼湯呢,我給你端了一份過來,您先歇歇吧。”
她也服侍了趙祈安這麼久,對自家爺的一些習慣早就了解。
若是趙祈安在書房裡,那她是不敢打攪的。
但趙祈安不在書房,那說明他現在手頭上的事也不是很緊要,打斷一會也沒什麼關係。
她走到趙祈安身邊,把托盤上的一碗涼湯放在他手邊茶座上。
說是涼湯,其實是應季水果泡成的甜水,裡頭還有用糯米搓成的小丸子。
小丸子裡加了紅糖、棗泥之類的餡料,煮熟撈出放涼之後,再加到糖水裡頭去,再從地窖裡鑿出些冰來,加入其中。
夏天時候來一碗,吃起來冰冰涼涼的,很是舒服。
這也是京都城裡富貴人家夏日最喜愛的小吃了。
如今六月剛過半,京都城裡還不算炎熱,公主府上這麼早會有涼湯,還是托了醜奴這個大饞丫頭的福。
畢竟這糯米丸子是她自己做的,水果也是親自上街買的,就連冰塊都是她不辭辛苦拿著小鑿子去地窖裡一塊一塊鑿出來的呢。
其實這些事,醜奴都已經不用自己效勞了,如今她可是這府上的“大丫鬟”,就算已經成了府內大管事的鸞奴見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得喊上一聲“阿醜姐姐”,彆提多威風了。
想吃什麼,和廚房吩咐一聲就好了。
不過她享受了幾天啥也不用乾的日子後,就開始渾身不自在。
啥事都有人代替她為趙祈安效勞了,那還要她乾嘛?
她又不是啥也不用乾的闊太太,說到底不還是服侍人的婢女麼?
醜奴在敏銳嗅到了自己的“下崗危機”之後,於是乎又把打掃院落、為趙祈安洗衣做飯的活兒給搶了回來,做啥都還是自己親力親為。
除了工錢沒漲這點之外,醜奴可以說是對現在的小日子滿意得不得了。
比她以前在老家的時候,日子過得還要好。
所以她可不敢讓趙祈安察覺到有她沒她都一樣,萬一被賣了怎麼辦?
那自己的好日子,不就到頭了?
醜奴把涼湯從托盤裡拿出來,放到茶案上,喜滋滋道:“在我老家的時候,一年到頭都熱,可沒有這種好吃的解暑。”
以前的時候,醜奴對自己的過去忌諱莫深,輕易不會提及過去。
但自從和趙祈安的相處越來越融洽了之後,她漸漸也就放鬆了下來,聊天時總是時不時提及老家那邊的風俗之類的事情。
趙祈安端過涼湯,拿勺子攪了攪碗底,冰塊和碗壁碰撞出“叮朗”的響聲。
他問道:“阿努弋國,是怎麼樣的?”
醜奴有些意外,這還是趙祈安第一次主動問及她老家的事情。
不過她也沒隱瞞,想了想說道:“就很小很小的國家呀,也沒多少人。我們也不和中原一樣,住在固定的地方,還有高高的城牆。我們都是跟著水走的,那河道一天一個樣,跟著水走能打到最多的獵物……”
她坐到了趙祈安邊上,開始說起來了她的故土。
趙祈安靜靜得聽著,偶爾喝一口涼湯,但大多數時候都在專心聽。
其實醜奴說的這些,他大多都知曉。
阿努弋國是大乾南部的一個小國,說是國家,但國民總數不超過十萬人,以遊牧為生,雖然國土麵積不小,但是絕大多數的土地都不適合耕種,總體來說是個非常貧窮的國度。
但阿努弋國的每一個子民都是天生的戰士,不管男女隻要到了成年便是力大無窮、刀槍難入,哪怕不曾修行也有中原武者八九品的實力。而其中阿努弋族作為王族,人數更加稀少,僅僅隻有一兩千人。
趙祈安聽了許久,詢問道:“我聽說阿努弋國的王族,自稱是天神‘達貢’的子嗣,體內流淌著黃金的天神血,每一個阿努弋族族人生來便是體冒金光、膚如黃金,所以又被稱之為‘黃金血族’,這是真的?”
醜奴猛點頭:“真的,這是天神‘達貢’對子孫的賜福,每一個阿努弋族的族人都和其他人不一樣,很漂亮的。”
趙祈安點點頭,將手上端著的涼湯放到桌案邊,上下掃量了醜奴一眼:“可我看你……也沒有膚如黃金呀。”
醜奴臉上表情當即僵住,眼神開始飄忽不定:“爺,你說啥呢,我當然……我又不是王族。”
聲音漸漸小了下去,顯得沒底氣。
她小心翼翼得瞥了一眼趙祈安,見趙祈安麵色平靜,忍不住小聲嘟囔道:“爺,您什麼時候知道的?”
趙祈安微微一笑,問道:“我難道沒和你說過,我不會放不放心的人在身邊這件事麼?”
醜奴猛地抬頭看他,瞪大了眼睛:“所以您是從一開始買下我的時候就知道了?!”
趙祈安沒有隱瞞,點頭道:“確實如此。”
“可是……您從哪裡看出來的?”醜奴眼神中滿是不可思議,低頭看了看自己,“我明明和其他族人長得都不一樣。”
趙祈安自然不可能對她說是從她的麵板看出來的,這太過匪夷所思,常人理解不了。
他思索片刻,說道:“大概是因為看出你的氣力無時無刻不在增長時看出來的吧,一開始隻是對你的修行法門感興趣,將你買了下來,留在身邊時時觀察。不過後來查了查阿努弋族的事,大致也就猜得出你的身份。”
靠著一雙肉眼,看得出一個人的氣力是否有增長……
這是人啊?
醜奴很想吐槽一句,但這會氣氛微妙,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道:“爺,您和楚師傅家那個小鼻涕蟲一樣,眼睛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吧?”
趙祈安愣了一下:“小鼻涕蟲?”
“就是楚師傅那個閨女,甩都甩不掉,不和鼻涕蟲一樣嗎?”
趙祈安這才知曉她說的是楚無心,不由莞爾,告誡了一句:“挺漂亮的一個小姑娘,不許給人起這樣的外號。”
楚無心身負先天神通“靈識眼”,能夠洞悉天地間所有靈氣運轉,就連趙祈安的藏氣功夫這般強,在她麵前也無所遁形。
若她能踏入五品修為,開始打通氣海丹田煉化天地靈氣之後,她這天賦才會真正開始顯露威能,修行比之常人必定是事半功倍的。
也算是個不錯的人才,趙祈安有心想將她收為門徒,不過不知為何楚師傅上次來公主府做客之後,好像就開始不太願意楚無心見他,這事兒也就暫時擱置了下來。
如今醜奴詢問他是否和楚無心擁有一樣的天賦,趙祈安思索片刻,點頭道:“算是吧。”
醜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幽怨得看著趙祈安:“您既然早已知曉我的身份,那您為何不早說?”
趙祈安笑著反問了一句道:“說了,難道會有什麼改變麼?”
醜奴細細一想,好像也是。
難道趙祈安看出她是阿努弋國的王女,她就不用給趙祈安鋪床疊被、洗衣做飯了嗎?
難道會漲一文錢工錢麼?
壓根不會!
她頓時氣餒了下去。
趙祈安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身為王族,為何沒有黃金血?”
“其實……是有的。”
事到如今,醜奴對趙祈安也不敢隱瞞什麼。
她總覺得趙祈安什麼都知曉,之所以現在問她,也隻是想看看她會不會老實回答。
所以她乾脆破罐子破摔,一股腦兒得都交代了:“如果我沒有黃金血的話,我就修行不了天神留給阿努弋族的修行法了。”
她停頓了片刻,又說道:“其實天神‘達貢’的肉身也和普通人一樣,並不是金光璀璨的。所以族裡長輩研究後,都說是我體內黃金血脈太濃了,和天神一樣,到了返璞歸真的地步。”
“返璞歸真?”
趙祈安突然皺了眉頭,看向醜奴:“你見過天神肉身?天神‘達貢’真實存在,不是神話傳說?”
“當然不是。”醜奴一臉自豪得說道,“我們阿努弋族的曆史,比大乾朝還要悠久呢。天神肉身一直被阿努弋族世代供奉,都有好幾千年的曆史啦。每年祭拜的時候,我都能看到呢。”
數千年而不朽?
趙祈安想起了自己曾經在東海仙府中見到的那位一品陽仙的骸骨,也是數千年前的人物,但依舊栩栩如生,如同還活著一般。????甚至屍身尚溫。
看來這位阿努弋族世代供奉的天神,亦是一位曾道成一品的絕頂大能啊。
趙祈安問道:“如今阿努弋國滅國,天神肉身可是落入了征遠軍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