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看我拿撒來了嘛?歹歹的椒麻雞兒!”
這天早上我還睡著,就聽見有人開了門,一進門就開始吆喝。
緊接著我的房門被一把推開:“誒兄弟,還睡呢嘛?溝子曬糊掉了。”
我一腳蹬開被子,看著門口的大光頭:“才特麼幾點你就跑過來?”
光頭抓起我的被子角扇了幾下,一屁股坐在我的床尾:“手機看一下兄弟,八點多了誒。”
我使勁兒蹬了他一腳:“八點!才八點!這是新疆,不是東北!八點起床你讓不讓我活了?”
“我管球你呢,起來吃雞兒,我昨天買下的,就等今天早上給你們當早點的呢。”
說完他又站起來去敲陳誌的門。
我用被子蒙住頭,長長得出了一口氣:“椒麻雞給老子當早飯,個爛屁股的死光頭。”
一晃我和陳誌已經回來半個月了,那天鄭義被我下了“毒手”以後好在送醫及時,而且毒素量小,也沒什麼大事兒,眼看著他好了我們才跟著三舅媽回了烏魯木齊。
本來我想著實在沒事兒乾就可以回家了,那天正準備跟陳誌說這個事兒的時候,就看見他窩在沙發裡看著手機發呆。
“陳誌?”
我叫了他一聲,他卻毫無反應。
他這個狀態怎麼看都不對,我湊過去一看,手機屏幕上是一個白淨的小男孩,兩個門牙大大的,看樣子剛換牙沒多久,正背著小書包看著鏡頭傻樂。
“這你兒子?看著挺可愛。”
我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從茶幾的果盤裡拿出一個橘子剝了起來:“你剛買的?這幾天橘子越來越多了,我看柿子也多了,咱下回買點兒嘗嘗。”
他還是抱著手機,驢唇不對馬嘴地說了句:“我娃兒轉學嘍。”
我下意識地問道:“轉哪兒去了?”
他輕聲說著:“紹興,他媽媽說,他們兩個把我的前老丈人送進精神病醫院咯。早早地就給娃兒辦了轉學,這兩天剛剛搬起過去,給我發了好多照片兒。”
他的手在手機上劃拉著,一張接著一張地看著孩子的照片。
我以前總覺得他在我眼裡有點兒割裂,平時看著就跟個懵懂的小年輕,怎麼都無法把他和父親這個稱呼聯係在一起,我甚至想過他和自己這個兒子可能沒什麼感情,但直到我無意中發現他每天晚上睡前都要對著一個潦草的手寫信發呆,我才知道他隻是不願意說罷了。
那信上的筆記稚嫩生硬,寫著短短一句話:“爸爸,父親節快樂!”
還畫了個小怪獸。
小時候我覺得難過得哭,後來又覺得難過得忍,但現在年紀越來越大,才發現每個人宣泄的方式都不一樣,有的人需要像祥林嫂一樣一遍遍訴說心裡的苦悶才能緩解,而有的人隻有深埋在心裡不和任何人提起才能舒坦點兒。
我曾經湊巧看到陳誌在幼兒園家長群裡的備注,隨口問了句才知道孩子媽姓蕭,孩子叫陳蕭華。
“那倆人……住一起嗎?”
陳誌搖搖頭:“娃兒的舅舅跑到彆個城市去咯,說是要徹徹底底和以前說拜拜。”
我心想這還差不多,起碼以後孩子都不用麵對亂七八糟的親戚,萬一聽到些不三不四的話多氣人。
陳誌的眼睛被他那副大黑框眼鏡遮了個七七八八,但不用想也知道他心情肯定很差,這種時候我也不放心把他一個人留在這兒不管。
我把手裡的橘子往他嘴裡塞了半顆:“吃橘子!”
他機械地嚼了兩下,緊接著表情越來越猙獰,張著一張大嘴跟要變身了一樣。
“酸得很呐!”
唉,生活真是五味雜陳呢~
我被他這個樣子嚇得站了起來,把手裡的橘子放在了茶幾上:“你慢慢吃啊。”
說完我就一溜煙兒回了房間鎖上門。
我撥通了我媽的電話,大致說了下陳誌的情況,簡直聞者傷心聽者流淚,我媽歎了一百八十口氣。
“多好個孩子,這破事兒整得多鬨心呢,哪來這麼個老不死的爛褲襠這麼禍害人家孩子啊,誰該他的嗷?那不遭雷劈麼?要我講這樣式兒的貨就應該懟灶坑裡煉他幾天,當柴火燒我都嫌他冒黑煙兒。”
我媽在電話另一頭罵罵咧咧沒個頭兒,我甚至聽見她喝了口水。
“差不多得了媽,你這點兒埋汰話全進你兒子耳朵裡了,不利於我健康成長,我主要是想跟你說,我晚兩天回去,差不臨兒趕個年前吧。”
我媽又喝了幾口水:“你愛啥前兒回來就啥前兒回來吧,你這樣,到時候你把那個大小夥子一塊兒帶回來,那家夥自己在外頭呆著多可憐人呐,咱家不差那一口飯,到時候俺倆去車站接你倆去!”
我媽根本不在乎我和陳誌看法,拍板以後就把電話掛了,妥妥的獨斷專行。
不過真要說起來,陳誌今年是打定主意不回家了,那還不如跟我回家呢,大不了我倆帶著陳小花開車回去,那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吧。
光頭一聽我一時半會兒不走了還挺高興,沒事兒就來騷擾我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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