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先前麻木地揮刀舉盾一般,他此刻麻木地舉槌揮鼓。
其實,無甚不同。
他與真正的戰場其實相隔甚遠,但在他敲鼓之時,仿佛能看到,無數鮮血就在自己眼前噴湧而出。
這種極致的感官刺激讓他再次雙目赤紅,近乎癲狂,隻有手中的槌,身前的鼓,以及眼前,無數揮刀砍殺的士兵。
他沒有注意到,一道道紅光自眾多士兵體內鑽出,好似細線橋梁,將他與眾多士兵勾連在一起。
他手中鼓槌不停,鼓聲依舊。
便是手上動作偶有猶豫,也淹沒在漫天的叫殺聲與身旁悶雷震響的戰鼓聲中。
敲鼓之人,豈會隻他一個?
就是他借紅線橋梁,勾連的萬千士兵,在這遼闊的戰場之上,也隻占據小小一角。
大勢之下,又有誰,能逃避被侵蝕同化的命運?
劉啟沒能躲掉。
戰場之上,何等血腥殘酷,不過多時,一個又一個士兵在他眼前接連倒下。
紅線絲絲斷裂,但劉啟身上籠罩的血煞卻越發濃鬱。
直至劉啟的視野之中,己方唯剩一人站立,但劉啟渾然不覺,依舊重重地揮動鼓槌,二人之間的紅線橋梁越發粗壯。
紅線之上,殺意如雲,血氣滔天。
透著神秘與詭異的紅線,一端連著劉啟,另一端,連著的原本是一名普通士兵,卻在血與火的淬煉中,蛻變成一位真正的殺神,手起刀落,便是大好頭顱滾滾落地。
劉啟與那人全身的魂與血,仿佛都置於靈火繚繞的洪爐之中,鼎沸難消。
縱然身前是前赴後繼,黑雲壓城的茫茫敵軍,也心無憂懼。
揮槌與斬刀。
兩人的身影相隔甚遠,卻在一瞬間,無限重合。
耳邊鼓聲雷鳴,嘶喊衝天,卻都在心間偃旗息聲,隻因,二人心中,同時發出振聾發聵的怒吼:殺!殺!殺!
天地喧鬨,二人卻隻能聽到這一種聲音,並且此聲經久不息,一直在心湖之間回蕩,掀起滔天巨浪。
沉浸其中,絲毫覺察不到時間的流逝。
直到,戰場之上,那人手中長刀將要落下之際忽然頓住,“他”整個人隨之怔怔出神,對周遭的一切都視若無物。
但劉啟看到了,在“他”刀下逃過一劫的敵軍沒有絲毫憐憫,反而帶著瘋狂與嗜血,猛然將手中長刀斬向還在愣神的“他”。
劉啟心中焦急,但他身處高台之上,而非戰場之中,能做的,不過是接下來,重重地捶擊戰鼓,祈盼炸雷般的鼓響,能打破“他”的沉思。
但就在落槌之際,手中鼓槌忽而鋒芒畢露,這一槌落下,隻怕整個戰鼓都會被錘破,劉啟的手一時間僵在半空之中。
而就是劉啟這一愣神,那柄長刀便砍入了“他”的身軀。
“他”的生機不斷流逝。
劉啟心中無言的悲傷靜靜流淌,放緩了手上動作。
好像此刻,這戰鼓,隻為“他”一人而鳴。
鼓聲的間隔越來越長,直至最後,弱不可聞。
隨著“他”徹底咽氣,鼓聲也徹底停止。
劉啟望向自己逐漸消散的身軀,自手臂開始,全身化為點點靈光。
原本滾燙的魂與血突然冷卻,旋即便是濃濃的麻木與疲憊。
靈光逸去。
劉啟睜開雙眼,眸中儘是滄桑與倦怠。
這一次,他不再是衝鋒陷陣的士兵,轉而去舉槌揮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