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撓了撓頭,收斂了剛剛的認真,隻是靦腆笑道“肚子餓了。”
視線卻瞥見了嬸娘身穿一身褐色白邊兒的寬鬆裡衣,黑發如瀑垂落下來,眼如晨星,手掌白皙,然後若無其事地把那個缺了一個圈兒的鐵鍋往旁邊一丟,當的一聲。
少年人嘴角抽了抽。
如果是個賊的話,可能現在已經被嬸娘爆頭了。
缺了個角的鐵鍋輪圓了來一下子,威力不小,之前已經有三十七個小毛賊倒在嬸娘這一下之下了,爐火純青,一個女子帶著個孩子行走於世,哪怕是再低調,總是會惹來麻煩的。
如果自己轉身遲了一步,可能也得吃嬸娘一鍋。
慕容秋水往前踏了一步,一雙眸子上上下下打量著李觀一,忽而微笑起來,道“狸奴兒今天習武了?”
李觀一愣住,道“嬸娘你怎麼知道?”
慕容秋水笑道“嬸娘雖然不懂武學,可也知道,武者學會內功之後,食欲大漲是正常的,再說了,我家狸奴兒天資絕世,那赤龍客是瞎了才會不傳你功夫呢。”
她微微拈起裙擺,腳步輕跳,也走到這櫃子另一側,李觀一在的方向上,李觀一這才見到嬸娘赤著一雙白玉般的雙足,大概是剛剛敏銳聽到了動靜,來不及穿鞋就出來了,踩在黑色的土地上,走到櫃子一側,雙手順了順衣服褶皺,就坐在一側地上,拍了拍地。
李觀一就坐在旁邊。
慕容秋水皺了皺眉,道“我是說,給我也拿一張餅啊。”
少年人怔住,調侃道“嬸娘不是入夜不吃了嗎?”
慕容秋水微咳一聲,道“起來一趟,餓了!”
李觀一險些大笑出來,搖了搖頭,他擔心吵醒嬸娘,剛剛就用冷硬的大餅就可以應付了,既然是嬸娘也要吃的話,索性燒火做飯,煮了兩碗麵,又打了兩顆荷包蛋。
是為了激發青銅鼎交好越千峰,之前才每幾天過去的時候,帶著肉酒,他們自己的日子頗為樸素的,李觀一畢竟是逃犯,就算是肚子裡有些可以換錢的東西,也不敢太冒頭,眼下家中也沒有肉了。
端來兩碗素麵,拿了一塊石頭放在櫃子旁邊,一人一碗麵,中間擺了一個小碟子,上麵放著些鹹菜絲,李觀一道“家裡沒什麼肉了,將就對付一下吧。”
慕容秋水忽然笑起來,揚了揚眉,笑道
“不過,我可是還有個雞腿在呢,你要吃嗎?”
李觀一抬了抬眉。
慕容秋水用筷子夾住了麵,然後一轉,筷子攪起來很大的一大團麵條,下寬上窄,看上去倒是像是個雞腿似的,李觀一哭笑不得,卻見到嬸娘得意洋洋,於是指了指一塊大的鹹菜,道
“你那個如果是雞腿的話,那我這個可是大塊的紅燒肉了。”
“嘿,那我這塊便是燒鵝了。”
慕容秋水和李觀一坐在木櫃子下麵,這個院子是有些破舊的。
嬸娘病後首飾都典當了去維持生活。
這個院子就是嬸娘的白玉玉佩換來的,那一枚玉佩,就算是李觀一都可以辨認出來極為不凡,油如脂,潤如酥,聲如金,細如綢,白如肪,糯如膏,上麵刻了千手觀音圖,是那位叔父送給嬸娘的信物,那當鋪店家見他們兩個一個弱女子一個小孩子,隻給了十兩銀子報價。
李觀一當時要拉著嬸嬸離開,嬸嬸卻很平靜地說當了。
哪怕是李觀一都被氣急,嬸嬸隻是摸了摸他的頭發,笑著說,信物總不如人重要的,而後掏出一半銀子租了這個院子,剩下的錢則是儲藏起來,日常開支去用。
即便是這樣,這個院子也是破舊的,除去了住人的地方,其他屋子都稍微漏點什麼,夏天雨大還得拿著盆接水,坐在櫃子前麵,抬起頭,透過有些破了的屋頂,能看到墨色的天空和幾顆星星。
碗筷放在旁邊,李觀一轉過頭,看到嬸娘低垂著頭,已睡著了。
十二歲的少年握了握腰間的劍。
刀劍的觸感冰冷,卻又那麼可靠,李觀一輕聲道
“總有一天,我會讓今天說的飯菜都成真的。”
李觀一抱起睡著了的嬸娘,小心翼翼地走回去,嬸娘身量不低,卻很輕,像是一片蒲公英一樣,好像風一吹就會飛走了似的,靠近了的時候能嗅到淡淡的花香,他把嬸娘放回嬸娘的房間。
床鋪隻是土混合著草壘起來的,上麵鋪了一層乾草,然後再是床鋪被褥,下雨和冬天都會很難熬。
李觀一把嬸娘被子蓋好,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呼出一口氣,低下頭,扯開衣服,想要看看心口那座青銅鼎。
卻是微微一怔。
鼎中的赤色玉液自然已經是消失不見,但是卻有不同變化。
青銅鼎鼎壁上,赤色蒼龍印痕。
赫然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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