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一聽得皺眉,看起來是打算要挑撥離間,那位澹台憲明眼中隻有薛道勇,為了一個可能讓李觀一和薛道勇關係變差,就可以下這樣的血本。
文士笑著道:“如何是離間呢?”
“用間隻一個字【誠】。”
“對方是英雄,就以英雄之禮對待。”
“而美人計,則以其年少不可得之人待之,如此則可成。”
李觀一正在考慮要不要吃下這一口餌料,回去就告訴老爺子。
餌他吃了,鉤子他吐掉。
那邊文士微微笑起來:“不過,我還有第三個想法。”
“這山髓這樣的寶物,那李觀一大抵是不會來的。”
“不如,你我帶著這山髓,然後趁著大祭的機會,遠走高飛,到時候,你我遠離陳國,在應國雙宿雙飛,遠離這凶險的朝廷,每日飲酒撫琴,豈不是美哉?”
在亭台之中,那中年儒雅文士提出建議了,女官瞪大眼睛,低聲急促道:“你瘋了,相爺和娘娘,他們怎麼能容忍我們離開?!”
文士自信道:“那李觀一這麼久都沒有來,怕是不來。”
“要麼就是他根本不在。”
“我專門尋找墨家的工匠,打造了類似於山髓的東西,你看,不是一模一樣麼?”他取出一個匣子,匣子裡麵盛放著有一掌大小的棱形晶體,泛起明黃色的流光,照亮左右,和山髓極相似。
“這已足夠以假亂真了。”
文士道:“你我在相府,是親信,是近臣,卻不是心腹。”
“你我的功力,也就隻是煉竅的第二重境,在京城這漩渦不夠看的,我這幾日,常常有如坐針氈之感,時時午夜驚醒,渾身都是冷汗,醒過來一定要摸一摸我的脖子,看看我的頭還在不在。”
“我們是親信,參與的都是危險殺頭的事情,但是力量不足以自保,可離開京城漩渦,去任何一座城池,第二重的武夫都算是有些分量,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你還要等待什麼?!”
女官似乎也被說動了,知道了私生子之後她也極驚懼。
知道這個消息,她自己必會死的。
皇後娘娘吃齋念佛。
可手裡的血腥味道濃鬱地洗不乾淨。
掙紮許久,然後輕聲道:“你不準負我。”
文士大喜,道:“你我已有魚水之歡,珠胎已成,我怎麼會負你的?放心!”他攔住這女子,李觀一還以為自己看了一出私奔戲碼,卻忽而聽到冷兵器碰撞聲音,然後就是刀劍入血肉的聲音。
他眸子一閃,腳步放輕靠近,卻是見到那邊兩人都倒在血泊裡,各自身上都有一個刀口,文士手裡握著一把短刀,那女官手中則是匕首,兵器染血,對方則都負傷。
文士大罵:“毒婦!!!”
女官也改變了原本的溫柔,冷然道:“你也說錯了。”
“還有第四個選擇,一個山髓,我自己拿到,豈不是比起分給第二個人,更得自在和富貴?!”
文士冷聲道:“倒是和我一樣。”
“隻是,你在後宮當中,陰狠毒辣學到了,卻還不夠狠,你該要在兵器上施毒的。”女官神色一滯,旋即臉色倉惶起來,她腰間流出的鮮血逐漸變黑,感覺到生死關頭。
她知必死,臉上才浮現出一絲悲苦,看著自己青梅竹馬在月色下走來,握緊了匕首,可是這個時候了,卻忽然想到年少的時候,一起在街頭巷尾穿行的模樣。
眼底不由一絲絲悵然悲苦,輕聲道:“敏義大哥……”
“我們怎麼變成這樣了啊。”
文士一滯,眼底恍惚了下,然後反應過來,迅速後退。
抬手臂弩擊穿射在那女官身上,怒罵:
“以情動我然後暗算?!”
“真毒婦!”
可是已殺死了她,女官都沒有再動了,文士看著她的屍體,又射出兩發弩箭,一發眉心,一發脖子,才住手,嘴唇動了動,他伸出手指撫平女子的眼睛,撫了好幾次,那眼睛閉不上。
文士手掌在顫抖,伸出手握住自己的手狠狠的握了握,止住顫抖,道:
“不要怪我,你我知道了這樣的消息,一定命不久矣。”
“相爺他小看了我,他覺得我隻有小聰明。”
“但是他錯了,我這樣的小人物,他的棋子,也不甘永遠做他手裡的一枚子,我這樣的小人物,也可以給他這樣的大人物添堵的。”
“我不是為了榮華富貴。”
“我是為了活下去,活下去知道嗎?”
“放心,你不會白死的,這弩是金吾衛的,你會死在麒麟宮看守李觀一身上,用你的死交代給相爺,完成離間計,而後李觀一死,我活,也是讓我全身而退……”
李觀一:“…………”
忽而一聲破空,文士失魂落魄,未曾反應過來,就覺得後腰一痛,身子偏低倒下,下一刻,眼前一花,穿著重甲的身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靠近了,文士大驚,弩矢射穿,那人一掌拍下。
下一刻,腹部一痛,已經飛起來。
落在地上,張口噴出鮮血。
隻是兩招就敗退。
文士跪在那裡,看著穿著金吾衛甲胄帶著麵甲的人,道:“你!李觀一……嘿,你,你來了,你殺了我,用的薛家的碎玉拳勁,你殺了我,自己也暴露了。”
李觀一沒有回應。
文士忽然發現不對,他感覺到經脈在緩緩崩碎。
臉色緩緩凝固:“腐心勁氣,司徒得慶!”
“相爺?!”
李觀一心底微動。
司徒得慶,是澹台憲明相府的人?
文士呢喃許久,臉上神色慘然:“我到最後,還是沒能跳出相爺的棋盤麼?”他慘笑幾聲,張口咳出汙血,然後就倒下去沒有了氣息,李觀一呼出一口濁氣。
他沒有多處理這裡,文士女官彼此廝殺,證據俱全。
他用文士準備好的山髓把真的替換了。
把東西往甲胄裡一塞,看著這一幕,少年心中不知為何,有一種悶悶的感覺,覺得人心真是複雜啊,哪怕是澹台憲明這樣的天下大棋手,也沒辦法徹底掌握人心。
曾經的故交,也是會反目廝殺,女官的悲苦是真的,文士在動手之後看著屍體的失魂落魄也是真的,但是他們下手的時候都不曾有半分的猶豫。
隻是山髓這一件事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最後卻終究還是淪落到彼此廝殺,一件小事情就這樣,這天下的紛亂,又會是如何呢?
李觀一帶著山髓,把自己的痕跡都去除,然後才離開。
鬆了口氣。
東西這就到手了,隻是他往後退去的時候,忽而感覺一寒。
有人在盯著自己?!
他瞬間反應,身體暴起出拳,卻眼前一花,一根白皙手指在自己的額頭敲了一下,少年吃痛,抬起頭,看到一名高挑女子安靜站在那裡,雙鬢如白雪,氣質清冷,目光安靜。
長公主,陳清焰。
李觀一眨了眨眼睛。
少年立刻選擇了最佳的動作,收回手,乖巧道:
“清焰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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