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衍中被那位溫和可親的文鶴親自帶著來到鎮西雄城的前線,稟報一聲之後,便被帶著進入內部,觸目驚心,沿途所見,皆是精兵悍將,士卒披甲,目不斜視。武將悍勇,眉宇之中,都有三分煞氣。
袖袍浮動,自有那戰場之上搏命得來的氣魄。
姬衍中看得觸目驚心,他已有兩年沒有見過李觀一,上一次見麵還是在中州城的巡狩,那時所見,秦武侯氣宇軒揚,烈烈之風,也是一方人傑。可那時候的他,哪裡有如今這兵強馬壯的雄主氣魄?
姬衍中越過眾將,前去主屋,卻已見李觀一起身迎出。
長身而立,此刻隻穿一身錦袍,玉簪束發,顧盼之間不是兩年前的那種少年英武,而是一種經曆許多之後的沉穩肅然,大步走來,袖袍翻卷,兩側文武謀臣將軍,皆起身隨行。
卻見謀臣儒雅,計謀淩冽,風格百變,武將肅殺,中原戰將,西域豪強,風拂而過,兩側的麒麟紋戰旗在風中狂舞肅殺。姬衍中心中歎服。
誠霸主氣度。
他幾乎要主動行禮,李觀一踏前半步,抬手換扶住了這老者手臂,姬衍中試著行禮,但是竟然脫不開這手臂力度,心中驚動。李觀一的武功,竟然已超過了他?!
初見的時候,還隻是個武功低微之人,這才幾年時間,竟然就已經有如此的氣魄,亂世之中,果然是英雄並起,姬衍中都心中慨歎,心中那情緒變化,隻是道:「君侯,武功越發精進了。」
李觀一爽朗一笑:「老前輩,許久不見,當日所傳的赤龍勁,可是有傳功之恩,不必如此,請!」
李觀一單手攙住姬衍中,伸手虛引,將禮數做足了,姬衍中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也隨著往前,入了大堂之中,早已有人送上茶來,姬衍中雙手捧著一卷青玉為軸的卷軸,道:
「君侯神威,震動天下四方,即便是在中州,也知道將軍的威名,群臣百官,皆為君侯邀功,赤帝陛下親自寫下這一封聖旨,遣老夫來此,傳陛下旨意。」「並有一封密信,一並遞交給君侯。」
元執,樊慶等人聞言肅然行禮。
彼此目光交錯,心中隱隱興奮,隱隱然也有幾分期待,主公征討四方,威名已傳之於天下,卻不知道,這位中州的赤帝陛下,會敕封主公什麼名號。已是開國軍功侯。
算是是天下一等一的爵位。
再進一步,至少是公!
王瞬琛,越千峰,燕玄紀等太平公,嶽鵬武舊臣心中隱隱激蕩情緒——即便是太平公當年在這個年紀,也斷沒有如此的功勳和封號。更何況,太平公的爵位和封號,是當時的陳國皇帝所封。
在正統性上和位格上,天然就差了赤帝親封的封號一籌。而破軍卻是倨傲不已。
公?!
主公都已經征討四方,以最為直接的方式硬撼狼王,薑素,還把西域徹底拿在手中,又把天下絕頂的守城名將魯有先擊敗,這般功業,你隻給一個公?打發叫花子呢?!
破軍倨傲不已,他表麵上恭恭敬敬,心中卻覺得。
當代天下,放眼四望的那些個王侯將相,哪個有資格敕封吾之主公?!誰敢的?!
猛將謀臣,各有想法,李觀一未曾推諉,隻是接過,握著這沉甸甸的聖旨,微微頷首一禮,道:「多謝赤帝陛下。」「多謝老皇叔前來。」
李觀一複又落座之後,方才展開聖旨,眾將謀臣都屏住呼吸去看,卻見李觀一看到了姬子昌留下的文字,見到那頗氣魄雄渾的八個大字。【天下偌大,隨君自取】!
又見那敕封尊號的聖旨之上,分明已經是按下了這赤帝印璽,卻沒有寫明到底敕封什麼封號爵位,姬子昌的意思,就已經很是明顯了。李觀一想要什麼樣的爵位,儘可自填!
便是要王,便是其膽魄更大,胃口更大,上麵寫著,要讓姬子昌禪讓皇帝位,寫到這一封聖旨上,姬子昌也是完全不介意,你有多少野心,有多大宏願,儘數展現而出便是!
李觀一感覺到這好友的坦蕩豪氣,將這聖旨合上,放在旁邊桌上。
破軍若有所思。
姬衍中道:「不知道君侯何日加封。」李觀一道:「加封」
他單手按在旁邊桌上,笑道:「如今事情尚沒有完全解決,談什麼加封不加封呢,姬老先生,且先安坐,在下尚有一事未成,事成之後,加封名號的事情。」李觀一頓了頓:
「就讓這天下人來為我加封罷!」
這一句話,在知道聖旨大概意思的姬衍中耳中聽來,分量猶自不同,他知姬子昌那八個字,就已經是這數百年來,赤帝子嗣之中,最近乎於赤帝的存在了。而李觀一這一回答,於氣魄之上,竟沒有絲毫的遜色。
【天下偌大,隨君自取】
【那就讓天下人來為我加封】
一問一答,跨越萬裡,卻是氣魄雄奇。
姬衍中一開始還可惜著姬子昌,明明是有這樣魁奇之氣魄,竟然不得不淪落於此,難以和天下爭鋒,至此方才歎服,道:「君侯之威,今日始以見得。」李觀一是以令設宴款待這位老者。
越千峰,夜不疑,周柳營,陳文冕,招待著這位寬厚老者,越千峰大笑道:「老前輩,可還記得越千峰否?哈哈哈哈,當日若非是前輩你傳了我那幾招赤龍勁,安能有我之今日?!」
「來來來,且一並飲酒!」
越千峰已是名動天下,仍舊還記得當年傳功之恩。如此知恩圖報者,姬衍中很是欣賞。
有這樣的故人,他在這裡生活也更是自在些,可是抬眸去看,看到了夜不疑,周柳營這兩個也被自己傳過武功的年輕武將,姬衍中就莫名得有些惆悵起來。忽然就又想起來當年在陳國大祭時候,坊間傳聞的所謂,得其傳功者皆反賊的中傷。
當日他氣得厲害,才又傳了武功給夜不疑和周柳營,打算洗刷自己身上這可恥的名頭,可過去幾年,如今看來,自己這個傳法者皆反陳的名頭是坐穩當了。尤其是他看到,當年也傳了一招半式的陳文冕也在。
寬厚長者,越發地惆悵起來。
就連傳了武功的太子都反了。難道當真是如此邪門?!
而在眾人離開之後,李觀一親自前去招待了姬衍中老先生,那一封聖旨就隨意放在桌案之上,顯而易見,是允許破軍等人翻閱的。
破軍咳嗽一聲,嘴角微微勾起,然後自語道:「主公,如此信任於我,我也不能不看,雖然說,這是當代赤帝親自寫下的聖旨,旁人不能輕易翻閱。」「但是話又說回來了」
「主公如此信任我,我卻不看的話,豈不是辜負了主公的信任?!」「還是看」
破軍欣然轉身去看,卻見那文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過去了,雙手捧著聖旨展開,看得津津有味,頗為專注的模樣。破軍:「」
「你做什麼?」
文鶴抬起頭,訝異:「不是主公要我們看嗎?」破軍:「」
文鶴帶著溫和笑意:「破軍先生不看嗎?」
「這一封聖旨,可當真是出人意料,出人意料啊,不看可惜,不過,畢竟是破軍先生,遵紀守法,忠君愛國,和某不同,這主公的聖旨,在下就為先生代勞了」
「拿來吧你!」
破軍額頭青筋跳了下,劈手拿回來聖旨,目光在上麵一掃,微微皺了皺眉,緩緩舒展開來,區區八字,讓他感慨許久,道:「竟有這樣的氣魄,這位當代赤帝姬子昌,實在也不是一個讓人小覷的人啊。」
文鶴先生摸了摸下巴,道:「既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要不然讓他禪讓得了。」
破軍額頭抽了抽,還是道:「如今天下未定,而竊據此大名,是擔心陳國和應國皆和我們為敵很輕鬆嗎?!還是想著打算天下皆敵。」
「旁的不說,主公若做出這樣的事。」
「此刻帶著那十五萬常備麒麟軍鎮守江南的文靈均,風嘯,霄誌怕是都要和主公生出間隙了。」
文鶴指著破軍大笑:「竟然一開始就沒有反對,而是開始思考禪讓之事的可行性,哈哈哈哈,破軍先生,你也算是這天下之中的亂臣賊子啊。」「既然如此。」
「那要不現在就讓禪讓吧!」「省去許多的廝殺征戰。」破軍:「」
他歎了口氣。
有時候真的會有這樣的錯覺——
這家夥,謀己第一人,還真的是腦子裡隻想著自己啊。
文鶴神清氣爽,在破軍掄起腰間那把炫耀了不止一次的魚水劍,當做鐵片子砸在自己臉上之前,文鶴主動退了一步,道:「若不用禪讓的話,主公該以何等名號呢?」
破軍拈著這聖旨,端詳外麵的那些精兵悍將,許久後道:「公」
文鶴垂了垂眸,帶著一絲絲笑意,破軍則是斟酌,這兩位麒麟軍中核心的謀士對視一眼,然後似乎知道對方在想什麼,皆齊齊低聲道:「低了。」
這兩個字似乎有一種莫名的魔力在,他們兩個人都沒能說出心中渴望李觀一得到的那個尊號,但是彼此也皆知道了對方的意思。破軍道:「但是,還不知主公的意思。」
文鶴道:「一問便知。」
李觀一回來之後,二人詢問的時候,卻也是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李觀一故作訝異道:「你們看我聖旨了?!」「我隻是放在這裡的。」
破軍:「」
文鶴麵不改色後撤半步,一指破軍:「破軍先生看的。」破軍:「???」
破軍大怒:「你他娘。」
李觀一大笑起來,道:「哈哈哈,我放在這裡就是讓你們看的,開個玩笑而已,隻是兩位先生這樣認真,看來是有所想法了?」破軍和文鶴對視一眼,破軍道:「主公欲在此時受封,還是得西南再收封,亦或者」
李觀一道:「三分天下之時,再受此名號罷。」三分天下之後
那自是和陳國,應國,分庭抗禮。則其尊號,自不必說!
隻是想到那個文字,破軍的心底都泛起一絲絲激蕩情緒,李觀一手撫卷軸,看向外麵,道:「那麼,聯係江南之事,和風嘯,文靈均先生一並指揮麒麟軍水軍蓄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