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黃昏,落日熔金。
原野像牛一樣喘著粗氣,彎腰低頭,背著好友,艱難爬上山脊。抬眼望去,眼前景象終於豁然開朗,不再是沒有儘頭的烏黯群山,而是換成了大片的灰土荒野。
荒野上還有一條斜斜流淌的大河,在夕陽餘暉下波光粼粼,一派歲月靜好。
欣賞著這般美景,原野心中鬆了好大一口氣,臉上淺淺露出笑容,但這絲笑意很快斂去,蹲下身輕輕把昏迷不醒的好友放到地上,又試了試他的額溫和脈搏,默默歎了口氣。
他們徒步登山旅行出了意外。
他在曰本名古屋留學,大二剛放寒假,發小兼高中三年的傻兒子孟子奇就興衝衝跨海來探望他——名曰探望,實則借機旅遊,孟子奇是個好動的小胖子,在國內一所211讀書,早就想來曰本玩玩。
兩個人一年多沒見,卻沒有半點生份,一邊嘻嘻哈哈翻著對方的黑曆史,一邊在名古屋閒逛了五六天,然後孟子奇深感無聊,覺得曰本沒動漫裡有意思,便又想看看自然風景,去伊勢山打個卡拍點照回去吹牛b,結果他們剛一進山就遇到了濃密山霧。
山霧之濃,一米外人畜難分,三米外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他們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霧,而且在霧中還聽到巨大雷聲轟鳴,光影變幻間疑似還有閃電劈下,導致他們不敢停留在原地,生怕倒黴遭了天誅,隻能摸索著移動,這才導致意外發生——原野在前麵探路,一腳踩空,是孟子奇這傻兒子拚命前撲拉了他一把,才避免了他摔斷脖子的命運,就是孟子奇倒了大黴,用力過猛,一頭磕到……在霧中看不清楚,可能是塊石頭上,當場昏迷不醒。
等原野好不容易找到空曠平坦,相對安全的地方,又好不容易撐到山霧慢慢散去,孟子奇依舊沒能醒來,他也就隻能拋棄掉大部分隨身物品,隻留下一個登山包裝了些應急物品和少量食物飲水掛在胸前,背上孟子奇,開始自救之旅。
很艱難,他找不到來時的山路了,手機也沒有信號,叫了不救援,隻能大概判斷了一下方向,強行翻山越嶺。
這一走就是大半天,曲曲折折,踉踉蹌蹌,累到雙腿顫抖,汗出如漿,喘如老牛,走到都快絕望了,終於才在黃昏時分看到得救的希望。
不過,有希望就好!
他略微喘均了氣,又檢查過孟子奇,確認他的傷勢沒有惡化,便又把他背起來,順山而下,一頭紮進茂密的山林。
他需要趕緊把孟子奇送進醫院,希望這小子沒事,不然他可能要抱憾終生,沒臉再回家了!
…………
下山省力,原野走得輕快不少。等林木漸稀,地勢漸漸開始平緩時,山風吹拂間,他耳朵一動,隱隱約約聽到有歌謠聲傳來。
他暗罵一聲可算遇到人了,腿腳上又多加了幾分力氣,加快速度一路直下,不過剛鑽出山林,還沒大聲呼救就立刻刹住腳步,心中喜悅瞬間消失。
這裡是位於山腰的一處天然平台,平台中間有一塊巨大的黑色山岩,現在一群衣衫古怪的小矮子正半圍著這塊山岩跺腳拍手,像是在跳舞祈禱,山岩前還有一個人正慢悠悠扭動身體,拖長了聲音吟唱著詭異歌謠,而最重要的是,那塊山岩上還擺著一個人,疑似活牲祭品。
實話實說,場麵有點陰間,放到恐怖片裡都不違和。
原野一時沒敢繼續前行,托了托背上的好友,目光警惕深邃起來。
他來曰本留學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深知曰本遍地都是神神叨叨的邪教宗團,末日信仰、永生信仰,以及邪神邪魔崇拜一大堆,隔三差五就要弄出人命。那現在他也遇上一個,這荒山野嶺的,萬一把他和孟子奇順手也埋了,他都沒地方喊冤去,不想警惕都不行。
隻是他快步奔出山林的動靜不小,那幫小矮子裡麵有一個戴鬥笠拿著竹竿兒的家夥頗為警惕,聽到聲音轉頭望來,立時發了一聲喊,瞬間那群小矮子集體扭頭向他望來。
眾目所視,原野挑了挑眉,表情越發冷靜,目光越發深邃,一手托穩背上的好友,一手緊緊握住登山包網兜裡的電棍——合法購買的,他一個留學生帶著一個不通日語的逗逼在異國他鄉四處亂竄,防身武器總得備一件,免得遇事白吃眼前虧——一時猶豫要不要慢慢退回樹林,但又怕一退弄巧成拙,刺激到這些邪教徒,讓事態突然激化,越發危險。
主要是他也沒信心在一片陌生的山林,還是在天快黑、自己已經筋疲力儘的情況下,背著一個小胖子還能逃脫這麼一大群人的追捕。
他一時沒說話,腦中急速思索應對策略。對麵那群人也沒說話,就傻傻看著他,現場隻有寒風吹過,雜木林嗚咽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