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正誠之所以回來，是聽了季燦的哭訴。
家裡的事，他本來一概不管，每個月結了工資，他拿一部分回去給季老太開展生活就行了，他自己非常舍不得，也隻留三五塊錢。
現在家裡沒錢了，他每個月的工資幾乎一分都存不下來，全部都季同平今天要兩塊錢，明天要兩塊錢，都要走了。
本來，他這個人是很喜歡清靜的，生來不喜歡和人打交道，但現在，迫不得已，他來找季建國，還沒開口，他就煩躁得很。
五個人在客廳裡落坐，季正誠也懶得問秦驍是誰，直接就開口了，“老大，這是單位給你分的房子？”
季建國道，“是。”
“你自己有房子了，聽說現在素芬也在廠子裡上班，季家村的那個房子原先也是村裡分給我們的，你也不會回去住，你把房子讓出來，讓同平他們住。”季正誠覺得自己的安排合情合理。
季建國看了季夏一眼，道，“當初那房子的事，您也應該知道是怎麼回事，當初大隊部也出麵了。所有的安排，他們也都簽字畫押了。那房子就算我們自己不住了，也是大隊部收回去，或是賣掉。”
季正誠那張臉頓時就拉長了，他一生氣，就會結巴，“你，你這個……你怎麼回事，我說的話你也不聽了？你們以前怎麼鬨我不管，現在你媽都不在了，還有什麼好鬨的？”
“在你眼裡，我們就隻是鬨著好玩兒的？”季夏簡直是氣笑了，“當初那麼大的事，難道劉金桂沒有跟你說過？還有，你在縣裡也有住的地方，村裡的事你也從來沒有管過，現在是誰去找你來的？”
季正誠更是被季夏氣得不輕，指著季夏的手指頭都在顫抖，“你，你，你有你這麼和我說話的嗎？”
季夏道，“你是我的誰？你把自己的身份搞清楚了嗎，就在我麵前擺譜？”
季正誠氣了個倒仰，“我是誰，我是你爺爺！”
季夏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笑道，“你早八百年不是我爺爺了，季紅梅是你的女兒，你知道這件事嗎？”
季正誠當然是知道的，季老太活著的時候，他質問季老太，結果季老太將他反過來罵了一頓，他就不敢吱聲了。
他這一生很怕季老太，彆的人，他都沒有放在眼裡過，家裡的事，都是季老太說了算，他做夢都沒想到，季老太會比他先死。
季燦說季老太是季夏給弄死的，是季夏捉來的蛇，故意放在屋梁上，季老太才會被蛇咬一口，最後死了。
但季正誠這個人不知道說是太過正直，還是太過無能，他覺得季燦是猜想，沒有任何證據，所以也無法指控季夏。
“我爸本來應當是海市蘇家的人，一出生就應該享受榮華富貴，季老太用你們的女兒換了我爸爸的一生。如果一直這樣也就算了，可你們千不該萬不該，在季紅梅被下放住牛棚的時候，又要將我爸換回來。”
季夏道，“這種卑劣無恥的事，季老爺子，您竟然也能做得出來！”
季正誠的確臉皮很薄，或者說，他非常愛惜自己，自尊心和羽毛都很珍貴，是以，季夏一譴責，他就坐不住了，訕訕起身，灰溜溜地回去了。
季燦又來，被季正誠給罵回去了，她早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季正誠什麼都做不了，他就是個無能之輩。
她以前還在想，為什麼同樣是季正誠的兒子，季同平和季建國兩個人的性格簡直是天壤之彆，季建國勤快，季同平懶得都快抽筋了，季建國性情剛烈，季同平則被劉娥拿捏得死死的。
她小的時候，幾次起來上廁所，都看到季同平跪在劉娥的床前懺悔，那窩囊樣子，讓她都感到羞恥。
現在看來，原來，季建國不是季正誠的兒子，這一切就說得過去了。
季燦覺得自己必須回去一趟，她不能讓劉娥毀掉自己的一生。
從血防站出來，季燦看到了她未來的婆婆正在供銷社門口坐馬車，快過年了，她來縣裡購置年貨，和一群村裡嬸子嫂子們一起在等牛車。
季燦看到她，在旁邊躊躇很久，想過去和她打招呼。
誰知，孫春芳狠狠地瞪了她一下，那意思很明顯，不許季燦過去。
“咦，嚴嬸子，那是不是方剛的對象，之前我還看到她和方剛一起走過。”村裡一個小媳婦指著季燦問道。
孫春芳一把拍下了那小媳婦的手指頭，罵道，“你少放狗屁，我家方剛啥時候有對象了？”
另一個嬸子和孫春芳關係還不錯，問道，“我前不久聽說你家方剛要相親，說是部隊文工團轉業的一個小姑娘，安排在縣裡新建的電子廠上班，有沒有這回事？”
“有啊！”孫春芳高興得不得了，“是他姑幫忙物色的，我遠遠看過，生得是真不錯，人家又有文化，又有樣貌……”
說著，孫春芳還白了季燦一眼，季燦心知孫春芳是瞧不起她的家庭，她其實能夠理解，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那一家子，彆說嚴方剛家了。
以前，孫春芳對她並不是這樣，不說百分之百滿意，也不是非常反對。
季燦落荒而逃。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季家村，到了牛棚的時候，正好看到劉娥端給季同平一個碗，碗裡黑乎乎的，她想都沒想，衝上前去一把揮掉了劉娥手裡的碗。
兩口子都被季燦嚇了一跳，季同平從炕上爬起來，怒叱道，“季燦，你發什麼瘋？”
季燦則盯著劉娥道，“你剛給他喝的是什麼？”
劉娥還真沒打算現在就把季同平弄死，能夠不害人性命，她當然選擇不害人性命。
季同平去季正誠那裡要了十塊錢，買了點細糧，熬了一鍋粥，正打算吃。
季燦看地上的白粥，總覺得裡頭是不是摻了什麼毒藥，她看劉娥的眼睛裡就跟淬了毒一樣，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現在就弄死她媽媽。
“你這樣看我乾啥？”劉娥真是氣死了，“你怕我把你爸毒死了？我怎麼不知道你是這樣的好女兒？你這麼關心你爸，你怎麼不多拿點錢回來養活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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