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0月22日,是湖北省荊州市石首市六合垸扒口行洪後的第47天。曾被洪水浸泡過一個多月的土地一片褐黃,沒有一片綠草,沒有一棵活樹,曾經稻穗搖擺的土地現在處處龜裂,成了不毛之地。這滿目瘡痍土地上的農舍,或被洪水揭去屋頂,或坍塌得僅剩下半堵山牆。緊挨農舍的是民垸土堤,堤上還有幾戶災民在棚子裡居住。
22日這一天,沿長江故道六合垸沙口村5公裡內的堤段上哭聲一片,這裡有12具老少屍體同一天入葬,他們是10月19日被江水吞噬的無辜生命。
10月19日下午,六合垸沙口村10組26歲的村民周銀海駕著他那開了很多年的破漁船照常渡客。這條木船長約10米,寬不到2米,一台柴油機掛在船尾作動力。漁船因年久失修,船身已有數處破洞,最大的一個破洞在船幫處,有1尺多長,用棉花和破編織袋塞著。
這條沒有營運證及船籍證、檢驗證等各種必需證件的漁船與長江故道北岸大垸鄉新堤的一條鐵駁船輪換對開渡客,乘客主要是六合垸這座“孤島”上的村民。
19日下午3點多鐘,六合天鵝村10組的張秋元與小姑子劉鐘華各騎一輛自行車來了。這姑嫂倆上午過江到大垸新堤口村張秋元娘家姐姐張玉玲家借糧食。在張玉玲家吃過中飯,張玉玲給了她們50公斤大米,姑嫂倆急著往回趕,
31歲的張秋元有個9歲的兒子,26歲的劉鐘華有個4歲的兒子。張秋元對姐姐說:“孩子要上學,公爹還在生病,不趕回家沒人照顧他們。”姑嫂倆各馱25公斤大米來到江邊時,不到下午3點半鐘。
她倆萬萬沒有想到,這趟米沒等到馱回家,姑嫂倆便一起葬身江底。
過了一會兒,六合垸沙口村13組的張小女和大媳婦魏三妹二媳婦吳新玉來了,她們婆媳3人都是到江北魏三妹親戚家來割牛草的。被洪水洗劫過的六合垸,不要說綠草無存,就是一根可供牛吃的稻草也沒有。牛麵臨著饑荒。婆媳3人深知,割來牛草,就能保牛的命,也就保住了來年家裡生活的希望。
魏三妹的丈夫肖立新在去年臘月三十的晚上因心肌梗塞病逝,留下兩個兒子,一個10歲一個8歲。
吳新玉結婚不久,腹中有一胎兒。
誰知這一過江,未給牛弄來“口糧”,倒丟了婆媳3人的性命。
沙口村10組36歲的戴澤蓮來了。她的丈夫在災後外出謀生,在天發公司養殖場養魚。19日她帶14歲的大女兒譚大豔去大垸鄉和豐村親戚家割牛草,天色已晚,親戚和譚大豔都勸戴澤蓮不要回家了,但戴澤蓮把大豔留在親戚家,並對她說:“小豔12歲一個人在家,我要回去給她做飯,還要給牛喂草,人要活,牛也要活呀。”
為了小女兒能吃上晚飯,戴澤蓮趕上了這趟死亡之渡,永遠離開了自己的女兒。
六合垸河口村張小海和妻子、12歲的兒子張勇也來了。張勇的弟弟前年誤喝農藥死亡後,張小海和妻子對張勇疼愛有加,六合垸水淹之前,他們就把張勇送到新廠讀書。10月22日河口中學開學,小學剛畢業的張勇要進中學了,張小海和妻子就提前去把兒子接回來。
不料,隻有張小海僥幸死裡逃生回家,妻兒卻死於江中。
陸續又來了20多人,他們焦急地等著周銀海的渡船。周銀海的船過來時,雲層越來越厚,天色開始轉暗,江麵上有三級風,江風陣陣襲人,沙口村到江北割牛草的67歲老人謝西元,穿著棉襖還不時打冷顫。
32人坐上船時,帶了8輛自行車、100斤大米,船頭高高地堆放著6捆稻草,沙口村10組59的老漢肖連柏還帶了一頭養了5年的老母豬,這是六合垸分洪前被寄放到江北親戚家裡的。現在母豬要下崽了,肖老漢特地把母豬接回家。
6點多鐘時,天已全黑了,江水與夜幕混然一色,近2000米遠的江南堤岸已消失在夜幕中。在大家的再三催促下,周銀海不情願地啟錨離岸,因為他等候的丈母娘還沒來。
木船向江中駛出約200米後,岸上傳來周銀海丈母娘的聲音。周銀海連忙駕船回轉,這時船上的人見江水已與船舷接近,紛紛說這船不能再增加一兩重量了,要周銀海多跑一趟。但周銀海不聽,執意回岸接上自己的丈母娘,這時的破漁船實際已載33人,嚴重超載使船舷與江水平齊。張小海被擠得沒地方待,隻好貼在柴油機的船梢處。
周銀海的破漁船在黑夜中“突突突”向長江故道南岸駛去。江南方向沒有一點星火燈光,漁船也沒有專用照明設施,周銀海隻是憑著感覺在江麵上行駛。
他的手裡,捏著33條性命。
突然,夜幕中傳來一聲喊叫:“慢點開,把我的魚網掛住了!”原來周銀海的漁船在江中迷失方向,鑽進了漁民們白天布下的魚網,小漁劃上的漁民發覺了,在向周銀海提醒。周銀海也感覺到鑽了魚網,他隻好把船熄火,用手去把魚網扯開。這時周銀海的船估計偏離簡易碼頭方向100多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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