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的齊柔拿出一個白瓷茶罐,掏出些旗槍陳茶,因為眼睛看不見的緣故,又是拿到鼻尖嗅了嗅,確定沒有發黴,這才放入茶盞之中,從暖水釜中倒出熱水衝泡。
齊柔端著茶盞走出廚房,步子平穩,雙手把茶遞給客人。
劉傳玉接過茶盞,端在手中。
先是點頭致謝,然後自己都失笑了,忘了她是個盲人了,連忙道謝。
明明茶水滾燙,劉傳玉卻是直接抿了一口,品嘗了一下滋味,最後還是沒能違心地道一句“好茶”。
劉傳玉忽然說道:“夫人,冒昧問一句,你的眼睛不是先天失明的吧?”
齊柔愣了愣,然後搖了搖頭,柔聲道:“是六歲那年瞎的,大夫說是氣滯血瘀、風痰阻絡的原因,現在已經完全完了還能看見時候的感覺了。”
劉傳玉點點頭,他一眼就看出齊柔的雙眼周圍的經脈有嚴重的阻塞。
不過隻要不是先天失明,那就能醫治,能堵就能疏。
若是先天失明之人,錯過了孩提時候開見世界的機會,自然也無緣色境,雖然得了淨妙,少去許多煩惱,卻是身處欲界,有諸多不便。
這般情況,屬於無可救藥,天生少一識,不可救。
而後天失明之人,見識過色境,猶可救。
故而劉傳玉又問道:“夫人,我能不能湊近看看你的眼睛?”
齊柔被問住了,有些扭捏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男女授受不親,她雖是寡婦再嫁,卻也並非不守婦道。
何三水也是一頭霧水,這個劉公公怎的如此冒昧?
劉傳玉看出了她的為難,自揭其短道:“夫人,我隻是個寺人,你不必太在意男女之嫌。”
何肆愣在一旁,旋即腦中迸發一個大膽的猜想,他卻是焦急道:“娘,你就讓劉公公看看吧。”
何三水不傻,看著兒子的神情,若有所思。
齊柔聽到何肆的勸說,自然是不疑有他,自己兒子還不能信嗎?
她沒有了猶豫,輕聲說“好”。
劉傳玉將茶盞放下,上前幾步,湊近齊柔的雙眼,雙手微微用力,將齊柔的眸瞼翻開到最大。
劉傳玉觀察之下,眉頭緊皺,隻見齊柔的眼白清晰,眼瞳一片死灰。
劉傳玉細細地觀察著,用上些許無色氣機探知,然後搖了搖頭,情況比他想象的嚴重許多。
齊柔雙眼周邊行經的經脈無一通暢,督脈、手太陽小腸經、足太陽膀胱經、手少陽三焦經、足少陽膽經、足陽明胃經,都是在眼部鬱結不通,聯絡不複。
這是積年來的鬱結於心,導致氣血淤積,阻滯了經脈,使得原來失明的症狀愈加嚴重,可能齊柔覺得瞎了就是瞎了,沒什麼區彆,但在劉傳玉這位精通續脈經的武人看來,瞎也分徹底和不徹底。
劉傳玉忽然問道:“如果能看見的話,夫人你最想看到的是什麼?”
何肆聞言微微顫抖,更是堅定了心中猜想,何三水的動作如出一轍。
希冀的種子瞬間在幾人心中發了芽。
“沒想過。”齊柔卻是一臉淡然,搖了搖頭。
這麼多年了,她早就不抱有希望了,也就沒有這般不切實際的念想。
劉傳玉柔聲道:“那現在想想呢?”
齊柔果真思考起來,帶著些憧憬,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想過看丈夫,看兒子,看女兒,最後卻是說道:“想先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我都快四十了,不知道老了沒。”
何肆聞言鼻頭微酸。
劉傳玉點了點頭,說道:“夫人的眼睛,我或許能治。”
之前李且來在京越大瀆邊一指使得何肆雙眼複明,那時候何肆的雙眼本來就隻是血淤,還能略微感知光源,而且李且來乃是當之無愧的當世第一武人,有此手段並不奇怪。
之後換到那四品巔峰的朱全生,續脈經也是殘篇,一指之下隻能叫何肆治標不治本,連楊希才這個老瘍醫都看出來他的眼病沒有去根,還是依靠楊寶丹明妃相的灌頂才好了完全。
而劉傳玉大概是除李且來外第二個續脈經大成之人,可若是換作北伐之前,他想要根治齊柔的雙眼還有些勉強,隻是現在剩下的四品氣象,仍是有些吃力。
但隻要李且來不出手,那他就是唯一可以根治齊柔雙目之人。
縱使叫何肆學去了續脈經,也不是十年八載能夠大成的,即便能,到時候齊柔的眼睛也早就瞎徹底了,再沒救了。
甚至因為經脈鬱結,也會致使她的早亡。
何肆聞言卻是渾身戰栗,如遭雷極,失聲道:“劉公公……”
他張口無言,卻是不知如何懇求。
“欲取先予,互利互惠”,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自己有什麼東西能求得劉傳玉出手?
劉傳玉其實早就到了何家門外,隻是想著自己的現身一定會攪亂這家人重聚的溫馨,故而在門外坐了一會兒,又是沒忍住扒牆根的小人行徑。
直到這家人吃完團圓飯,自己聽到齊柔有些自輕自賤的話語,這才敲響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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