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含玉又說道:“時間我已經定下了,就定在八月十四,你這幾天好好練練刀法吧,反正規矩你也知道的,犯人受刑頭三天死了,劊子連帶。”
何肆咬牙從嘴裡攆出“遵命”二字。
李嗣衝適時站起身來,身軀搖搖晃晃的,行了個病懨懨的禮數,“陛下日理萬機,國務繁重,我就先退了,我這身子估摸著還要臥床再養兩天。”
“那你無召入宮,就是為了湊個熱鬨?”
李嗣衝心道,“嗬嗬,沒有我兜得住個屁!”
陳含玉冷聲道:“回去休息吧,獄訟稍簡,國務少閒。許是儀鑾司之中上行下效,都如你這般瀆職,才叫我這皇帝如此辛勞。”
李嗣衝點點頭,“惶恐惶恐,死罪死罪,那臣便不回家躺著了,這就回儀鑾司,力求一個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說完李嗣衝的脊背更加佝僂了,麵色漲紅,身子顫抖,似強忍著不咳血一般。
何肆看了又心驚,又心憂。
陳含玉卻是知道他在裝模作樣,一揮袖子,罵道:“滾蛋!”
李嗣衝卻是厚顏道:“身上有傷,先欠著,下次再滾……何肆!你來扶我一下。”
何肆上前幾步攙扶住李嗣衝。
劉傳玉遞回龍雀大環的刀鞘。
陳含玉沒有說話,任由這兩人自作主張。
李嗣衝倚靠著何肆走出武英殿,還沒過十步,當即甩開何肆的手,抻展身子,一身骨節“劈啪”作響。
李嗣衝的麵上肉眼可見紅潤幾分,哪有一點重傷的樣子?
何肆微微錯愕的同時莫名想到了第一次在榮旺客棧見到那季白常,他倆的開展脊背的姿勢倒有幾分相像,估計是一個架子。
有點說頭,好像叫什麼龍脊一開,腎氣自然來。
何肆小聲問道:“李大人,你沒受傷?”
李嗣衝翻了個白眼,“彆胡說,我當然受傷了。”
何肆低聲說道:“要不我還是扶著你吧,好歹裝出皇宮再說啊。”
李嗣衝挺直腰杆,“不裝了,裝什麼裝?你以為我是給你台階下?我是給裡頭那位找台階呢,我今個要是不來……算了,也不給自己臉上貼金了,還有一個元童在呢,不過他臉皮薄,做事沒我這般沒臉沒皮的。”
何肆一懂半懂,問道:“所以庾公公才給了我天大的好處?”
李嗣衝笑道:“知道你還不偷了樂?進宮一趟,東西要回來了,還得了好處,不過挨了皇帝一頓罵,要是我,我願意天天挨罵。”
何肆苦澀一笑,沒有說話。
李嗣衝說道:“元童他從來就是陛下的忠狗,比我忠多了,陛下要是不點頭,他可真是一毛不拔的,初次見麵,他憑什麼費心費力地救你、教你?你剛才就謝錯人了,算是不知者無罪,可你現在要是還不願承認陛下待你其實還是厚道,那就是你的不厚道了。”
何肆有些回避這個問題,問道:“庾公公是什麼境界啊?”
李嗣衝直言道:“三品。”
何肆低聲道:“厲害了。”
李嗣衝點點頭,“是厲害。”
畢竟從龍之人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的,挨一刀那隻是最輕的要求。
皇宮中的寺人哪個不是挨過一刀的?
李嗣衝不羨慕庾元童,因為羨慕不來,他連最簡單一個坎都邁不過去。
他好歹五寸三分不含頭呢,真不小了。
何肆說道:“和師爺一樣了。”
李嗣衝連忙搖頭,“那可不能不一樣,和人屠不能比。”
何肆忽然有些自豪,“師爺可厲害了。”
李嗣衝調笑道:“又不是你厲害,不過話說回來,陛下雖然說投胎是門技術活,但你小子投胎也不差啊。”
李嗣衝頓了頓,想到皇宮外還有一個大宗師守著呢,雖然在這皇宮裡翻不起什麼風浪,但大宗師身後,何肆那位舅舅,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李嗣衝忽然感慨道:“有一說一,何肆,要是你老舅是你親爹,你還真該有幾分底氣,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爹也還行,他認師父的本領不差,要是你師爺要是還活著的話,你剛才武英殿中,直接走上前,當著陛下的麵去把桌子掀了都行。”
何肆搖搖頭,“不敢。”
李嗣衝問道:“是不敢想還是不敢?”
何肆重複道:“不敢。”
李嗣衝點點頭,“慫的不錯,再接再厲。”
何肆歎了口氣,念頭不通,“我感覺我這麼多年刀都白練了,完全不像個使刀的。”
李嗣衝搖搖頭,“不白練,天下三品不過雙手之數,等你什麼時候有那實力了,就不用慫了。”
何肆低聲道:“我曾經也入過三品啊。”
李嗣衝嗤笑出聲,“拉倒吧,也就是被謫仙人奪舍那回,還惹出一檔子事,你的身子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壞的,還連累我幫你擦屁股,好漢不提當年勇,再說那是你的本事嗎?本事不大,脾氣不小,今天武英殿中這架勢再鬨幾回,陛下說不得連我都要厭惡了,到時候可真沒人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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