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再一次看到李鐵牛,先是伸手摸了摸自己還未塌陷的胸膛,再是扶了扶還長在脖子上的腦袋。
切身經曆過一次身首分離,這種感覺甚是奇妙。
僅人頭搬家的一瞬間,身上的疼痛就完全消失,脖子上還稍微殘留一些痛感,腦袋昏昏沉沉,就是想睡。
忽然就覺得,人死了,也就那麼回事,隻是一場長睡不複醒罷了。
如此說來,一個奉刀精誠、技藝超絕的劊子手,對於一個明正典刑的殺頭犯來說,一刀梟首,算是最後的溫柔了。
至於這殺頭犯有沒有家人,而他的家人希不希他望留最後一絲皮肉不斷,保留全屍,也是殺頭犯對在世人最大的寬慰了。
李鐵牛看出何肆的尻輪神馬,問道:“何肆老弟你沒事吧?我看你人都開始犯迷糊了。”
何肆感到自己的心神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想起天老爺之前說過的話,“其實你已經死了,凡人的神魂根本承受不住經年累月的記憶磨損。”
這話如今看來還真不是危言聳聽,畢竟自己隻是經曆了無色界非想非非想處三日光景,還有動用了十二次類似“他心通”的手段,如此就已經神魂潦亂、心血枯竭了。
何肆帶著些虛弱道:“鐵牛大哥,我儘力了。”
李鐵牛搖搖頭,“這才哪跟哪兒啊?咱們還有六次機會呢,彆氣餒。”
何肆隻能苦笑,“我肯定是躲不開那一拳了,硬扛也扛不住了。”
李鐵牛說道:“那就彆想著第十五了,直接劈砍出去吧,十四刀,也不差了,畢竟這斫伐剩技,號稱十二刀就能殺大宗師了。”
何肆心灰意冷道:“可是天老爺又如何隻是大宗師呢?這才十四刀,敗不了他的。”
李鐵牛搖搖頭,“是你太貪心了,路要一步步走,飯要一口口吃,眼下活命才是當務之急。”
何肆眼神黯淡,悄聲道:“可是我沒有機會再重新走刀了……”
李鐵牛拍拍何肆肩膀,說道:“誰說沒有的?你就一定要畢其功於一役嗎?何肆老弟,你著相了啊。他要殺你,你要敗他,就隻是為了活命,僅此而已。可你現在為了積蓄刀勢,硬抗了這麼多次傷勢,我卻看不出一點兒珍惜性命的樣子,捫心自問,你這樣真是在向死而生嗎?你已經完全本末倒置了,人死萬事休啊,你都要死了,還在瞻前顧後呐?”
李鐵牛一語驚醒夢中人。
何肆呆愣住。
以前的何肆怕死又怕疼,後來的何肆漸漸開始不怕疼了,現在近乎也不怕死了。
何肆忽然回想起師爺臨死時、病榻前,看似自言自語的話,“可惜我這一輩子,都活反了,十年少壯通身是膽,十年老弱忍恥苟活,中間隻活了個蠅營狗苟、庸碌無為,我的刀,本該更快更強的……”
原來他這般年紀,就是應該怕死才對啊。
原來不畏死者,有死而已。
自己的刀,也理應求活,更快更強。
李鐵牛試探問道:“你該怎麼做?”
何肆直抒胸臆道:“沒想好,但是高低先給他一刀再說!”
李鐵牛聞言笑道:“好,那我在這裡等你。”
何肆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再次睜開。
斫伐剩技第十四刀,“宗海和尚”施展這一次神足通,幾乎是親自撞上前來。
耳邊傳來李鐵牛的聲音,“還有五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