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爺聲如洪鐘,喑惡叱吒,“褻瀆神明,該當何罪?”
何肆反問道:“欲加之罪?”
城隍爺麵容一沉,威嚴的目光如刀般切割向何肆,“放肆!你竟然死不悔改,不怕獲罪於神明?”
何肆卻是絲毫不懼,搖頭道:“首先,我沒有不敬神明,我不敬的隻是你這個豬鼻子插大蔥,裝相的家夥而已……”
城隍爺冷冷看著何肆,卻是久久沒有等到下文。
何肆也就這麼靜靜地與他對視。
他身上的障眼法騙不過這位城隍爺,一個連眼睛都沒有的小子,看不到自己堂皇冠冕的莊嚴金身,還真目空一切啊。
叵耐!
城隍爺還是問道:“既有首先,沒有其次?”
何肆掀唇一笑,“其次你自己想唄,這叫留白懂不懂?”
城隍爺冷聲道:“牙尖嘴利!”
何肆基本排除眼前這位城隍爺是劉景摶的手段,畢竟有宗海師傅替自己看著他呢。
那就是劉景摶叫來惡心自己的謫仙人了,現在的自己,好像是個香餑餑,皆爾自取。
何肆頓了頓,忽然帶著幾分語重心長,還有施舍說道:“其次,你還真是個白癡,連裝模作樣都不會,哪個城隍爺會成自己是天神啊,端正態度,擺正位置,你充其量隻是個地隻而已,城隍爺要是敢自比天神,真是倒反天罡了,尤其是這首屈一指的這京都城隍廟,當即就該淪為淫祀。”
何肆不由回想起和宗海師傅在方鳳山毗雲寺灑掃飛英塔時候的一番對話。
“不過天老爺而已,他雖在品秩上他高高在上,實則也是血肉之身,與我們無異。”
“那之前那個一劍蕩平反軍的仙人呢?”
“那應該是外來者,也不一定是仙人,可能是借用了某種外力吧,就像小僧施展的六神通,也沒有依靠那種外來者所需的‘氣’。”
食肉者勇敢而悍,食氣者神明而壽,這甕天之中是沒有靈氣的。仙人本身不會屈尊降貴前來,隻是一道意識投入。
所以仙人臨凡,稱作謫仙,大多泯然眾人。
現在想來,袁飼龍借助的應該就是離朝龍氣,而眼前這位城隍爺,借助的是香火願力。
城隍爺眼中閃過一絲怒火,卻並未發作,隻是冷冷地道:“巧言令色,怙惡不悛,恃遠肆毒,今日合該你死到臨頭!”
何肆卻是針鋒相對道:“雖然我聽得懂你這些文屁,但你這樣說話不累嗎?還是說你是囿於這副金身或者其他什麼原因,才不得已惜字如金?”
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世上少有問心無愧之人,也就鮮有不畏鬼之人,故而每州縣必有城隍,而城隍爺也是武將出身多過文官出身。
武人可以粗鄙,武將卻少有粗鄙的,尤其千年以來,各地官員撰祭城隍文,祭祀城隍神者,山澤以通氣為靈,城隍以積陰為德。
曆代碩儒都曾寫過為民祈福、感人至深的祭文,或是韻文或是散文。
想來看多了以“尚饗”結尾的祭城隍文,積善成德,神明自得,即便再大字不識一個的城隍爺,也該身受陶熔鼓鑄,精誠或通。
城隍爺終於不再操著一口半古半白的戲腔,而是多了幾分人氣,笑道:“惜字如金大可不必,隻是覺得夏蟲不可語冰罷了。”
如此倒是沒有在言語的必要了,話不投機半句多。
何肆沒有放出伏矢魄,隻是周身升騰喧沸血焰,霸道真氣瀉地,化作一片血手稠林。
何肆不怕看不見這城隍爺,城隍殿就這麼點大,轉瞬之間血手密密匝匝,無處不在。
纖手破新橙的秘術,加上老趙教的鑼鼓經,足夠亂拳打死老師傅。
城隍爺眼裡閃過一絲厭惡之色,何肆這等天魔外道,在化外都少見,醃臢汙穢得很。
何三水是第一次看見何肆施展霸道真解,有些瞠目結舌,隻見自己的兒子,殷紅流淌,氣焰滔天,站在那城隍爺煌煌金身前,倒像個十足的妖魔鬼怪。
任誰看到這第一幕,都會覺得是城隍爺有靈,為降妖除魔顯化。
不過這個“妖魔”現在是自己的兒子,何三水握緊佩刀屈龍,站在兒子身邊,沒有說話,想要殺自己的兒子,城隍老爺也不行,除非……
再多殺一個他。
何三水說不出什麼豪言壯語,對自己也沒有一點兒信心,但這不妨礙他義無反顧地擋在何肆身前。
何肆則是伸手輕柔撥開何三水,說道:“爹,你彆出手,就在一旁給我掠陣就好。”
他細細想來,這麼多年,好像從沒看到過父親與人動過手,更彆說動刀了,作為一個本本分分的劊子手,街坊鄰裡往來不多,也沒有特彆的仇隙。
師爺要是借了父親一刀,好像的確也沒有刀光一閃,還歸這天地的機會。
何三水沒有多說什麼,點了點頭。
何肆心念一動,再聾聵的耳朵也聽到了千錘打鑼的聲響起,看似血手狂舞,雜亂無章,其實演戲規程,一絲不苟。
無數血手湧向高坐的城隍爺泥塑身,趨之若鶩之態,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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