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衝前腳剛進皇宮,頭頂一聲鷹唳響徹禁空,舉翀侯麼鳳就這麼長驅直入,雄赳赳,氣昂昂,威風凜凜。
李嗣衝剛經過一番繁複的盤查,放在從前,這是絕無之事,自己才休歇一個半月時間,怎麼莫名有種新人換舊人的悲涼之感呢?
抬頭再看那驚鴻一瞥的舉翀侯,難免眼神有些幽怨,想也不用想,肯定是上位抽什麼瘋呢。
今日陳含玉還是沒有上朝,自重陽朝會後,再不露麵,不複剛登基時一日一朝、隔日一朝的勤勉。
李嗣衝輕車熟路走到乾清宮,本來找陳含玉是該去鐘粹宮,畢竟他連月來都拴在朱黛的肚皮上,耕耘不輟。
李嗣衝看到麼鳳的行跡,這才免了兜圈子,直接找到了正主。
因為沾了舉翀侯的光,一路宮內行走侍從紛紛折服低頭,李嗣衝沒再遇到有什麼要盤問來曆、等候通報的阻攔,當然李嗣衝也不是泥人脾氣,就算再有他也一概不理。
李嗣衝踏過乾清宮門檻,乾清宮修葺得十分高大,空間寬闊,經過曆代能工巧匠的建設,將其分割為數段,布置為上下二層,共有九房。
陳含玉還是太子時,就無法無天,和李嗣衝一起編排過天符帝,曾笑言,狡兔尚且三窟,哪天乾清宮要是進去刺客,那真是眼花繚亂了。
東西暖閣,共設置龍床二十七張,飾治毫無二致,龍床也無差彆,皇帝每日在哪張龍床就寢都不固定。
身為刺客,想刺殺皇帝,就跟賭場玩“關撲”似的,全靠運氣蒙一個。
李嗣衝沒走迷宮,跟著麼鳳繞過寢居,直達西廡,穿過懋勤殿,行至批本處。
陳含玉倚靠龍椅,坐沒坐相,庾元童侍奉一旁,負責朱筆描紅。
陳含玉新長出右臂還有所欠缺,不到完滿時刻,故而現下寫字無筋無骨,還不如庾元童臨摹自己的字跡更像些。
此刻雙手藏在袖中,麼鳳立爪陳含玉臂彎。
這位當今尊徽寬仁純孝的皇天上帝抬頭,看向李嗣衝,故作驚訝道:“呦,真是稀客啊,什麼風把儀鑾司千戶李大人刮來了?”
李嗣衝甚至不行跪拜大禮,隻是站立拱手,笑道:“陛下近日韜光養晦,想來看了不少陰陽讖緯之書,隻一開口,這陰陽怪氣便爐火純青啊。”
見伴當舌鋒依舊,陳含玉心裡一絲鬱火倒是勢弱不少,也是笑道:“狗膽不小。再有兩月時間,你家那口子就要生了吧,要搬到皇宮裡來嗎?也好叫袁仙家幫忙看顧一二。”
“謝陛下厚愛了,可她到底曾是風塵人,隻怕入了皇宮,綠衣黃裡,多有不便,我剛在尊勝樓尋了處雅居,離斬鐵樓也近,就要讓她住下。”
陳含玉皺眉,換作彆人敢不識好歹駁了自己的好意,那可真是愧對天恩,誠惶誠恐,死罪死罪了。
可李嗣衝嘛,例外,還有一個庾元童,三個人,兩條槍,都是一起光著屁股玩到大的,自然不會不解言外之意。
地下幽都共四樓二洞,看似各方勢力魚龍混雜,其實涇渭分明。
斬鐵樓、尊勝樓、摩柯洞都是唯李且來馬首是瞻;薑桂樓、大衍樓、六光洞背後都有天家插手。
當時天老爺劉景摶奪舍宗海和尚,對李嗣衝的威脅之言,有心之人都是記在心中的。
誰都希望紅嬋肚裡的嬰孩呱呱墜地之時,是李嗣衝的種兒,更是此方甕天的土著。
陳含玉先是看了眼庾元童,後者微微搖頭。
於是陳含玉沉聲問李嗣衝道:“李且來現在地下幽都?”
顯然他覺得李嗣衝那句靠近斬鐵樓不是無的放矢,而是一種背棄自己這邊的押注,或者說病急亂投醫更為貼切些。
李嗣衝聳了聳肩,反問道:“我怎的知道?”
“好一個胳膊肘往外拐的伴當兄弟啊……”
陳含玉眼神一凜,斥責道:“玩忽職守、敷衍塞責,早知儀鑾司一個個都如你這般德性,就該早早裁撤了。”
李嗣衝一臉坦然,順杆爬道:“那還不是陛下一句話的事情?臣雖魯鈍,不堪如臂使指,卻也能供陛下策駑礪鈍。”
陳含玉氣笑了,“不治你罪就該謝天謝地、謝主隆恩了,還覥著臉想某個新差事?”
李嗣衝故作靦腆一笑,“這不是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嘛。”
“彆,”陳含玉趕忙抬手製止,“你儀鑾司上下可瞧不上戶部這一點微薄俸祿,不都是取之於民的嗎?你李大人更甚,出門在外,連丟狗用的都是足兩重的雪花銀!”
李嗣衝眼神怨懟地瞪了眼觀鼻,鼻觀心的庾元童一眼,譏諷道:“有些人的嘴巴啊,跟那老寡婦的棉褲腰似的,什麼都兜不住。”
庾元童自知理虧,陳含玉卻偏袒道:“你是牙尖嘴利,就偏怪元童老實?我看你還有什麼可解釋的?”
李嗣衝自然無可辯駁,陳含玉此話倒也不假,不算欲加之罪,可爾俸爾祿,民脂民膏,朝廷上下,皆儘如此,何止儀鑾司一家?
陳含玉擺了擺手,不容置喙道:“趕緊把你媳婦兒遷到皇宮裡來,其他破事兒我暫不和你計較。”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