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的,他趕緊警告自己。
不能再保持這樣的姿勢了。他告訴自己。這樣的姿勢是危險的,如果是一男一女,女的年輕漂亮,男的不老而且長著一副好人的樣子。不行的。
他說:我出去看看。
她說:行嗎?
她的臉很燙。她的臉是幾乎無保留無拘束地貼著我的臉的。但她的臉很燙。
他說:我會當心的。
他們站了起來,轉了一圈華爾茲。他輕輕地拉開了廁所的門。
他仍然用口紙捂著鼻子,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回頭跟艾小姐說:插好門,捂好鼻子,我敲三下你開門。她說嗯。
用口紙捂著,那種化學品的氣味仍然在往他的鼻孔裡或者說嗅覺裡鑽。
他走出四個廁所麵對麵所在的橫道,走到他原先座位的縱通道那裡,再走到他來的方向即經濟艙的簾子那裡,輕輕掀開布簾的一邊。
他看見幾個人的背影,他們穿著牛航空乘的製服,可是都戴著防毒麵具。他們推動著他們經過的乘客。被他們推到的乘客就朝一邊倒去。
在最靠近這個廁所和茶水空間的幾排座位上,那裡坐著的人全都癱著。用癱這個字,應該說還比較合適。這些人他一看就知道不是睡著了的。與其說是像睡著了,不如說像死了。
他們走遠了,可還是在這個過道裡,應該已經經過了他的座位那裡,也就是說,經過了羅教授、童城、海浪和若雪他們坐的地方了。
他們中一個男人忽然轉回身來。他嚇得不能動了。他感覺這個男人應該是看到他了。
可是這個男人隻是往回走了兩步,把一個人扶起來,推回到這個人原來的坐姿上去。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有花,這個向過道裡倒下其上半身然後被推回去的人應該是童城。
他輕輕放下布簾,回到他和艾晚亭的廁所小窩。
發生什麼了?他知道他已經有答案了。
他對重新坐到他腿上、重新摟住他的脖子、重新把發燙的臉貼到他的臉上的艾晚亭小姐說:他們用麻醉劑之類的東西迷倒了全體乘客。不知道要乾什麼。
彆說話!他說。因為就在艾小姐要發議論的時候,嗅覺告訴他,那種特殊的統一的香氣回來了。這回是從商務艙那個方向過來的。這個香氣夾帶著語言,是一種悶悶的聲音。他略想了一下就明白了,那是透過防毒麵具說出話來的聲音。
神經緊張可以讓人覺得時間過得超級的慢,但好像也能讓人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
艾小姐坐在他的腿上。他靠著後麵的板壁。他們這個姿勢保持了很久。久到心情緊張的他也進入了睡眠。
他忽然聽見艾小姐貼著他的臉幾乎咬到他的耳朵的輕輕的話語:飛機在下降了。
章程醒了過來。
是的,他也感覺到了,飛機下降的幅度還很大。這是他有了加強性痛感的耳膜告訴他的。
他想說,但他沒有說出口:降落到哪裡?難道到了上海了?時間上看應該差不多。他看了看他的手表,我們總共已經飛了七個多小時了。
不管結局如何,到家就好。他想。他這麼想著,卻沒有興奮或者高興的感覺。
然後他想,能到家嗎?他這麼想著,卻也沒有絕望或者痛苦的感覺。
他想起了若雪那句超乎她本性的奇怪的或者說詭異的話:
可是命運會把它交給我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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