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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現自己正站在河邊,腳下是灰白的鵝卵石。一叢叢蘆葦靜止在月光下,水麵卻泛起緩慢的漣漪。一般來講,河麵下不是遊動的魚就是水妖精,但他直覺那東西並非是兩者之一。
這是一個安靜而荒蕪的夜晚,所有思慮和牽絆都消失不見,驅動他的唯有新生情緒:好奇、渴望以及探索欲。他想知道那是什麼,於是走入河水之中。在這期間他曾短暫地思考了自己能否在水中漂浮的問題,不過在想到解決方案以前,他決定先嘗試一下。這種思考沒能給他帶來退縮或猶豫,其作用相當於柵欄或者乾脆一級石階,他無論如何都要了解後麵的真相,而障礙也必然要被克服,時間的長短和解決方案的簡潔或艱難根本無關緊要,他一定要下水。
河水浸透褲子和襪子,徹骨的寒冷稍稍遲滯了步伐。他接著向前,腳底變得鬆軟。他低下頭,意識到自己的影子正在水麵上飄動,一種迷惑被解開的輕鬆感猶如血液流遍全身。河麵被微風吹動,水下其實空無一物。他開始好奇蘆葦為什麼能保持靜止了,於是掉轉方向走近葦叢。
上岸時,他的鞋襪和褲子突然變得乾燥。
某種奇異的錯覺加入了血液的第二次循環中。我認識這條河。他轉頭望向東方,希望找到荒涼和沉寂的儘頭——它確實在那兒,一道宏偉的橋梁,近乎由人工創造的神秘具現,獨一無二。破碎之月在它聳立的塔堡上爬升,將六根手指囊括在內。而長橋另一端,巍峨挺拔的山峰造型奇詭,與古堡遙對沉默。在他注意到月亮的一瞬間,河流中央冒出一串串血紅的泡沫,它們隨波擴散,染紅了金雀河。
色彩觸發了即視感。紅色的河流,尤利爾想起來,那個預言。喬伊向他提起過可能發生在伊士曼的紅之預言,他詫異地發現自己居然記得如此清楚。但不管怎麼說,這個關鍵節點浮出記憶的水麵時牽扯起來數不清的碎片,讓他意識到自己正身處虛幻的夢境,這種情況相當值得慶幸。他緩緩後退,遠離鮮血的河道。
濺水聲響起時,尤利爾一時沒注意到它是從自己的腳下發出的。紅河在眼前緩慢流淌,泡沫仍在鼓動,據此他很確信自己一直在後退。但他重新踏入了水中,這意味著這裡並非是他記憶中的河岸了,而變成了一處水中高地。
“預言夢?”惡魔的魔法能看見短暫的未來,可尤利爾不敢肯定自己正在經曆預言。占星學上,『靈視』與預言夢兩種相似但本質區彆很大的魔法,它們作用的主體是不同的。
或許差彆也沒那麼大。箴言騎士與占星和預言沒有半點關係,這個夢境的來源隻可能是『靈視』。如果無名者在黎明之戰前真的屬於秩序生靈,那沒準在奧托眼裡,他的魔法隻是溝通命運的細微橋梁,能夠承載一些祂想傳達給他的意象。這樣的話,一切就說得通了:他正沉浸在夢裡,環境隨他的心意發生變化,而預言作為一種構築夢境的元素被添加進來。
現在他開始考慮另一個急需解決的問題了。尤利爾嘗試製造疼痛,但感受十分不明顯;他希望借助神秘,可這處夢境不支持使用魔法的可能。怎麼回事兒?他隻好站在鵝卵石上,感到手足無措。如果找不到某個問題的解決方案,那麼它或許不是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而是一個需要接受的事實。
最可能的可能是,我已經死了,他心想,承認死亡沒什麼困難的。我犯了錯誤,因此人生到此為止。
尤利爾從沒想過自己會死在十字騎士手上,但說實話,他沒想過的其實是自己的死亡。作為神秘者他還年輕,可作為生靈,他還挺為自己的一生感到滿足。
現在,沒有問題需要考慮了,他騰出時間來,將重心轉移到身後事上。我可以猜測我的墓誌銘。『尤利爾』。也許他們會這麼寫。『他來自一個沒有神秘與魔法的世界,在那裡平安成長,為生存勞動;他一生中最大的幸運是在車站踏上了一班通往諾克斯的列車,下車後,他的家成了一所與世界同名的酒館。一個走運的凡人!』(這句評論雖然學徒滿懷感激,但仍不大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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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段接著來。『這意味著他能拋開過去,在新的世界有新的人生,而這些也確實一一實現了:他擺脫了生存危機,找到新工作;他愛過一個女孩,而她正等待著與他團聚;他有過親密的朋友也經曆過背叛,為後者付出的代價就是我們需要在這裡寫這塊該死的碑。』
『他自以為自己是個虔誠的蓋亞信徒,但真假隻有女神知道。他說過許多謊言,卻得到了誓約之卷的承認。』
女神拋棄了我,否則我應該去往祂的神國,銀百合鋪滿青銅刻門佇立的青草地。這裡看上去卻與地獄類似。他將一枚石子丟進河裡,氣泡被打散。
『他幫助克洛伊塔的空境統領、外交部長、他的導師白之使,和酒吧老板埃茲·海恩斯拯救過四葉城。』
『他與他的異族朋友找到了失落的月之都卡瑪瑞婭,並與他的導師和諾克斯傭兵團共同保衛了威尼華茲。』
『他向一位年輕修女發誓找回她的兒子,並死在了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