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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黴的雨下個不停。羅瑪渾身發癢,因寒冷而顫抖。她的胡子在滴水,後背皮膚幾乎裸露,尾巴濕漉漉地懸在地麵上幾寸。唯一慶幸的是,這些雨水不是鹹的。
她的喉嚨咕嚕有聲,企圖安慰自己。人類形態很方便,但獅子也不是沒有好處。近些天,高塔籠罩在一團陰沉烏雲裡,連治安隊的魔法也驅不散,人人都心情低落,狀況百出。占星師們瞧不見夜空,外交部使者整天頂風冒雨,詛咒濕透的外套和襪子。浮雲之都被沉悶的低氣壓覆蓋。
隻有“風暴頌者”和他手底下的治安局高興。濕淋淋的街道上行人匆忙,人人都指望回家避雨,連綿陰雨澆滅了貪婪、情欲和犯罪衝動,每天被抓的小偷都少了兩成。但羅瑪翻過報紙,沒看到環城裡大名鼎鼎的偵探女王破了什麼新案子,好像福音裡的“永世太平”突然降臨了。她沒想到這種世界這麼無趣。
“羅瑪?”薩賓娜又找不到她了。每次小獅子從她視野裡消失,占星師小姐就會緊張得要命。似乎我能跑得出高塔一樣。“慢一點兒!你在哪兒?”
“這邊啦。”羅瑪從露台爬回來,故意衝她抖動尾巴毛。
“你不能在這裡亂跑。”薩賓娜想躲開,但身後就是畫像。這條走廊上到處都是珍貴的人像,最少也有百年曆史。她隻好站在原地不動,手指間迸發出一道熒光。
乾燥的氣流刮過,羅瑪舒服地伸長脖子,直到水滴濺進耳朵裡。她猛跳起來,險些撞倒雕塑。畫框被蹭得吱呀一歪,小獅子變回人形,一巴掌將它推回原位。“真險。”
過程中,她注意到畫中人似乎有些眼熟。
“你來這兒乾嘛?我找你半天了!”
羅瑪抽抽耳朵。“這裡不能亂跑,我才過來。”當然不是這原因,可她憑什麼主動坦白?“我知道,你害怕老奧斯維德,怕得要死呢。”
“胡說!我是尊重他。”
“你在撒謊。換我會討厭他。”
“我又不是你。奧斯維德先生是大占星師,他……他年紀大了,還堅持每天熬夜鑽研星象。”
“拉森也是大占星師。”至於熬夜,她每天白天在臥室都能聽見那位老占星師的呼嚕。
“你明知道,這是不一樣的。”薩賓娜不滿地抓住她的手,“快走吧,這裡很容易被人碰見。先知大人把會議室封閉起來了。”她疑神疑鬼地打量四周,就要跑下樓梯。
然而羅瑪沒被她拖動。“你不會來找統領大人吧?”占星師小姐輕聲問。
羅瑪當然不會蠢到給出答案。“害怕了?誰讓你把這樁事告訴我。”
薩賓娜的表情大概是相當後悔。吐露心事時,她絕沒想到羅瑪竟有這個膽子。就惹禍的思路而言,她遠遠不及對方。當初小獅子逃離高塔,她就被完全落在了後頭。“不行!”好歹薩賓娜還有那麼一點記性。
“我可沒說我要乾嘛。”小獅子羅瑪已經走到會議廳門前。
由於命運集會暫未召開,房門虛掩著,趴在門縫裡,她能看清裡麵的沙發和側麵上鎖的休息室,不過看不完全。
“彆過去。”薩賓娜差點高聲尖叫。
羅瑪停下來了,但隻停了一秒。占星師小姐衝過走廊,拽她的衣袖,但點燃火種後,職業的差彆令她根本無法作出有效的阻攔。羅瑪操縱魔力,引動神秘降臨進雙眼,接著一把推開門。
“裡麵沒人。”她有種被愚弄的感覺。先知封閉了會議室,但裡麵什麼也沒有。薩賓娜在騙我?
就在這時,沙發對麵那扇緊鎖的房門猛然爆發出一聲悶響,好像休息室裡有東西倒在門板上。兩個小鬼嚇的一哆嗦,然而巨響隻一聲,沒有後續。驚魂稍定,她們眼看著木頭顫栗,簌簌落下灰塵,才敢肯定先前並非錯覺。
“誰?”羅瑪伸出爪子。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門被從外麵鎖上了,是這樣嗎?”她扭頭向同伴求證。
“我們快跑吧!”薩賓娜哀求。
“噓。”她反而湊近了。“我有事正要問。統領大人?”
雖然這麼試探,但如果對方作出肯定回應,她也決不會相信。統領沒道理用敲門充作回答,他應該直截了當才對。
占星師小姐似乎要說什麼,可房門再次震響。走廊裡傳來腳步聲,輕微且密集。“有人來了!”她不停向後看,同時朝小獅子報以祈求又責難的目光。
羅瑪自以為比她鎮定,然而在她靠近休息室時,門板震動得更厲害了,幾乎要從牆上脫落,她的心跳隨之加快。鋪天蓋地的恐懼自縫隙滋生,好像一大朵烏雲衝她壓來,羅瑪吞吞口水。
回到高塔後,她差不多都快忘了被神秘度壓製的感受了,空氣似乎凝結成堅冰,沿氣管滑進肺裡。在梅布爾女士的小屋和痛苦秘儀的核心中,黑騎士和水銀領主,甚至是阿茲魯伯那個該死的巫師,他們都給她帶來過這樣難熬的感受。
“彆乾蠢事,羅瑪!”薩賓娜祈求。
小獅子已經後悔了,可危險是預感,不是現實。她相信白之使不會傷害她……呃,其實也沒那麼肯定。我要怎麼通知他?走廊的腳步聲更近更急了,休息室的門震動得也愈發劇烈。薩賓娜捂住眼睛。下一秒我們就會被逮住。
也因此,她沒看到羅瑪突然抓住房門裂開的邊緣,又受驚般抽回手。
嘩啦一聲,羅瑪看見把手上有什麼一閃而過。多半是封鎖的魔法,就像她關禁閉時的房門一樣。她有點懷疑自己的猜測了,裡麵究竟是不是白之使?大占星師也可能借用休息室……
“埃伯利。”她輕聲說。
巡邏的守衛闖進會議廳。羅瑪拽住薩賓娜,將她拖下窗台。可憐的占星師小姐一下失去支撐,從高不見底的塔尖墜入無邊雲海,頓時爆發出無法控製地驚恐尖叫。她們在濕潤厚重的雲層間下墜,雨水迎麵撲來。
短暫的刹那,羅瑪拉開維修部的製式長弓——它隻可能偷來的——接著瞄準頭頂。暴雨中,神秘生物也難以睜眼,但她不擔心失去目標。
『靈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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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記在她視野裡發光。箭矢帶著繩索紮入雲裡,幾秒後,突兀的拉力從手腕傳來,劇痛教她險些鬆手。羅瑪死死抓緊繩索,魔力在筋膜間流竄,總歸終止了墜落。薩賓娜抱住她的脖子,兩人像鐘擺一樣在半空來回晃。她的力氣不輸於我,小獅子覺得呼吸困難。
她們頂多掉下了三層。羅瑪費力攀上繩子固定的露台,腳邊還有上一層飄下來的報紙,紙屑在雨水中變得濕漉。那支箭釘在地縫裡,金屬杆業已彎折。她邊拔出箭邊瞪薩賓娜,抱怨道:“你變沉了好多。”
占星師小姐頭暈目眩,如今還地板上在哆嗦。“我在長大!不像你。”
“噓,小點聲。”繩子被她割斷。“樓上有人。他們打開門沒有?”
“你竟以為我關心這個!?”
“哎呀,你可真懶。”
占星師小姐撲上來掐她脖子:“乾嘛拖我下去!我們都不會飛!”
“又掉不下去,膽小鬼。”高塔底端的反重力神秘場比布魯姆諾特的更結實,她們還討論過跳下去玩的遊戲,結果被路過的大占星師奧斯維德狠狠教訓一頓。看在薩賓娜壓低聲音的份上,羅瑪沒再嘲笑她。“好了,彆出聲,我要仔細聽。”
越往高層,隔音的效果越好,但露台是例外。羅瑪豎起耳朵,竭力捕捉頭頂的每一聲響動。腳步和撞擊。但沒人說話。全程都沒有人聲。難道來的是一個人?她無法判斷。
然而轟鳴停止了,在一聲尖銳的斷裂聲之後。羅瑪終於分辨出腳步。兩個人,其中一個很熟悉,八成是她們的導師拉森。至於另一個,她隻能肯定不是“銀十字星”,薩賓娜說老占星師走起路來像是在地毯上飄,這個人的腳步卻很重。她屏住呼吸,手臂上卻不自覺冒出長毛。
“好冷。”薩賓娜又顫抖起來。
寒冷的氣流刮進露台,羅瑪眼看著雨水結冰。看來薩賓娜沒騙我,統領的確在會議室。短短片刻,她們已開始呼出白霧。小獅子拾起弓箭,將哆哆嗦嗦的占星師小姐拖下樓梯。
……
幾碼外,從頂層蔓延下來的冰霜追著她們水淋淋的腳步凍結走廊,直到一層微光在拐角處亮起。蒙蒙光輝中,凝結猝然終止,霜花碎裂成片,消失在地毯的絨毛裡。
……
等她們在魔法中烘乾自己,薩賓娜終於有機會發問:“你對他乾什麼了?”
想不到她居然發現了小動作,羅瑪吃了一驚。“你怎麼老盯著我?”
“上次我去敲門時,統領大人隻要我離開。”這算不上什麼根據。“這次我帶你來,他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