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窗外,騎行和交談聲雖然微弱,卻瞞不過點燃火種的神秘生物,更讓特蕾西心煩意亂。她過翻身,凝視著房間儘頭燃燒的壁爐。火光靜悄悄彌散,沉重的絲綢帷幕沉默地承載著倒影,帶來昏昏欲睡的舒適感。
不應該啊,公爵心想。這是我享受勝利的時刻,為什麼我卻輾轉反側,孤獨難眠?
此刻距離黎明隻有不到半小時,然而天色仍黑不見底。宮廷法師——當然不可能是諾曼——警告過她,月亮頻繁地露麵,意味著夜幕將越來越長。
越來越長,特蕾西不安地想,這是否是某種預兆?證明極黑之夜即將蔓延到四葉領?在她還是少女時,與妹妹一同坐在桌邊聽從家庭教師的擺布。那女人極不稱職,總講一些無稽之談來博取注意,但弗萊維婭卻很喜歡。她告訴威金斯姐妹,很久很久之前,冰地領曾是一片汪洋,但冬之神踏在海麵上,祂的足跡凝結了海水,將波濤化作冰原。祂自世界的儘頭向北前進,帶來極寒、永夜和死亡。按照童話的說法,冰地領原與四葉領一樣,我們會不會步鄰居的後塵?
這是可笑的念頭,然而即便是這樣的念頭,她也無人分享。西境陷落、諾曼死去的當下,朝堂屬於女王黨。特蕾西是女王黨的首領,身後卻沒有一個真正的女王支持。
前天傍晚,她最後一次進入教堂時,妹妹正站在棺木前出神。弗萊維婭一身哀戚的黑色長袍,沒戴王冠。主持安葬典禮的是蓋亞教會新派來的總主教維爾貢·托斯林,他的悼詞和舉止無可挑剔,特蕾西看了卻總覺得有種異樣。她的神秘技藝不若真正的神秘領域之人那樣敏銳,但也能察覺此人念咒比說虔誠詞句更加純熟。顯然,寂靜學派給了她一個巫師教士,她還得感激涕零。
死人送入墓窖後,弗萊維婭牽著菲洛莉絲公主留下鮮花。公主懵懂無知,對死去的同母異父的兄長可謂陌生,因此問母親「裡麵是諾曼爵士嗎」。特蕾西聽了這話,幾乎就要去抬頭去瞧妹妹的臉色。
這不怪菲洛莉絲。公主尚年幼,而弗萊維婭非要將那***的屍體一路運送回王城安葬,結果趕上了諾曼爵士的葬禮。特蕾西差點笑出聲。但妹妹固執己見。她不禁感謝神秘技藝,倘若沒有魔法保存屍體,此刻教堂裡沒準會彌漫著一股死魚的腥臭味。那樣大家就都倒大黴了。
親愛的,若你今天這麼問,就會得到肯定的答複了。公爵心想。可憐的德威特,生前沒當上國王,死後很不幸地連安葬也被人插隊,且好巧不巧都是因為同一個人。
為北地公爵準備的棺材可比***私生子華麗得多,儘管女王對此漠不關心——她仍懷疑德威特的死是王黨的陰謀,甚至懷疑女王黨促成了此事——豪華棺木也已迅速就位,預計明日投入使用。這多虧了特蕾西。雖然黑旗港的刺殺不在她的計劃中,但替身本不是完美,被察覺破綻也沒出她的預計。特蕾西立刻召回替身,偽裝出勞倫斯·諾曼死於臨行前的刺殺的假象,順便將提前備好的棺材獻給了女王。
唯一不在準備之中的是黑旗港發生的刺殺。關於此事,她隻有在普林城替身敗露的備案。好在女王一心撲在逝去的愛子身上,王城貴族亂成一鍋粥,沒人關心「諾曼公爵護衛」的下落。特蕾西照常安排夜鶯調查。這是證明結果的過程,她心中早有刺客的人選。
明麵上,最有嫌疑的自然是那暗夜精靈。作為高環,少有人能行刺諾曼爵士,同等神秘度的卓爾刺客無疑有這個能耐。此人本就是宮廷騎士,熟悉王城環境,況且他前不久才在銀頂城殺死了海灣伯爵德威特·赫恩。
然而特蕾西知道內情。她的確希望諾曼爵士一命嗚呼,因此選擇這卓爾悄悄完成計劃——沒有比他更完美的人選,不是麼?——但北地公爵還是要活的為好。王國正處於動蕩時刻,提溫是王黨扶植的傀儡,
丟掉了西境其實不是他的責任。而北地則不同。熱土丘陵是分隔王城與布列斯帝國的重要地帶,不能交給沒斷奶的小丫頭。她可是見識過丹爾菲恩是怎樣統治冰地領的。
公爵本指望用替身騙過王黨的眼睛,再慢慢蠶食北地諸侯。但計劃趕不上變化。鄰國傳來的消息令她最終改變了主意。
接著,舊王黨將會把懷疑的目光投向新任首相。寂靜學派的巫師教士維爾貢主教是獲益者,他自然樂得競爭對手失敗後丟掉性命,而不是退休後前往北地做個逍遙的公爵大人。有秩序支點的支持,區區高環當然不在話下。這些高高在上的神秘組織,瓜分了諾克斯的資源,把控著通往空境的傳承。特蕾西自己就是高環,知曉自身的極限。除了高塔信使、原伊士曼駐守者尤利爾,她再沒見過任何一個高環能戰勝空境。隻要寂靜學派出手,諾曼之死完全可以實現。
還有拜恩帝國。西境淪陷後,惡魔們的目標已明確是伊士曼王國。北地與西境都是公爵領,且占有部分邊境。冰地領無法阻擋惡魔大軍,也許他們接下來瞄準了北地。
誰知道會不會有惡魔藏在王城,要為帝國的下一步行動掃清障礙?殺死即將上任的諾曼公爵,無疑能加劇混亂,使普林失去一位強有力的領主。至於刺客,彆忘了,惡魔的手段很難預測,據說隻要轉職的無名者,就能與高環匹敵……
這也是特蕾西不敢輕易返回領地的原因。無論如何,霜葉堡的防衛是比不過龍穴堡的。威尼華茲與拜恩的主城重疊,冰地領早已失去防線的作用,如今與敵人的土地接壤的便是四葉領。
最後則是她自己。
沒人懷疑我是不可能的。特蕾西自然明白。但懷疑歸懷疑,諸侯可不是傻瓜。眾所周知,女王黨雖然在朝堂上占據優勢,可想要隨意處置高環,也隻能讓特蕾西親自做刺客。而刺殺發生時,她正在龍穴堡中,替無心政務的妹妹接待為北地公爵送行而聚集起來的賓客,被無數人親眼目睹。她是沒時間去殺勞倫斯·諾曼的。
隻有少數聰明人能猜透真相,意識到卓爾刺客與女王黨有合作的可能。然而,為什麼呢?即便不合作,卓爾刺客也是最大嫌疑人。他有充分的理由和足夠的能耐殺死諾曼,甚至這其實就是事實。說到底,諾曼爵士的死將給許多人便利,而特蕾西不過是其中之一。恐怕連丹爾菲恩也有殺他的動機,誰說不是呢?畢竟,諾曼生前非要把她嫁給加文的私生子。
想起冰地領,公爵忽然發覺伊士曼邊領諸侯已喪失大半:丟了領地的是提溫,丟了性命的除了諾曼,還有東邊騎士海灣的伯爵德威特。後者作為私生子的印象遠比海灣諸侯深刻,也許是因為在任期間無功且有過罷。
我得儘快安排,特蕾西心想,從當地家族中挑選出忠誠可靠的海灣伯爵。之前王黨一派的銀頂城阻隔在四葉領和騎士海灣之間,令她鞭長莫及。結果到了這時候,她居然想不到當地有什麼值得投資的貴族。
她的糟心事本意夠多,兒女卻絲毫不體諒。最後一個失職的邊境領主,正是丹爾菲恩·蘭科斯特。尤其是她。特蕾西以為自己無需告誡她要與惡魔保持距離,誰料她卻先一步闖出了大禍。
在得到冰地領的情報時,公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威尼華茲屠殺平民、解放惡魔,公然囚禁治下封臣。這些舉動不是叛國,還能是什麼?自兩年前秘密結社贏得了獵魔戰爭起,冰地伯爵丹爾菲恩還是第一個公開投效無名者的秩序王國貴族。
也許我女兒已經死了,回應我的其實是拜恩的夜鶯。公爵久久無法平息心中的怒火。如果她活著……她不禁回憶起自己對女兒的期望。這個肆意妄為的孩子,生來便被送給了蘭科斯特,以繼承父親的領地。特蕾西儘力樹立母親和公爵的威嚴,指望將她教導為乖巧聽話的
貴族小姐。可惜丹爾菲恩完全與妹妹是一類人,天真又叛逆,她既不願受人擺布,又不是做領主的料。公爵開始覺得王黨為她找個丈夫是好主意了。
然而事已至此,特蕾西的期望統統成了碎片。諾曼替身與冰地領近況的打擊接二連三,徹底衝散了她解決老對手的美好心情。我該換角度思考問題,她安慰自己,諾曼之死在王城就被揭露,此事若操作得當,完全可以挑起新首相兼總主教維爾貢與王子的矛盾。雖然伊斯特爾定然不敢得罪寂靜學派,但他提起警惕對特蕾西比較有利。
要是加文還活著就好了。公爵曾無數次在心底想起這個名字,不過這次,她想到的是自己的兒子,而非冰地領的加文伯爵。我的小兒子,她透過燭火回憶他的麵孔。你和丹爾菲恩本該是加文伯爵的孩子,我和他的親生子女。他弟弟阿方索隻是拙劣的代替品。如今你們在天國相見,恐怕也難以看穿這點。
倘若我們的兒子還活著,特蕾西對加文伯爵默念。若他活著,我就可以讓他踏上神秘之路,迎娶菲洛莉絲公主。等伊斯特爾老死,神秘生物卻依然保持年輕。到那時,我會擁護他成為伊士曼的國王……
「特蕾西大人。」
她猛然發覺城堡萬籟俱寂,不禁強打精神。「埃羅奇?你怎麼過來了?」
「調查有結果了,大人。」她的專屬園丁一絲不苟地稟告,「我認為此等消息需要第一時間通知您。夜鶯已找到了碼頭幫的背後主使,特來請示。」
「噢,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
埃羅奇吐出一連串鐵爪城人耳熟能詳的名字。每說一個,他的聲音便急促一分,仿佛身後有魔鬼追逐。
公爵皺著眉聽完。「我根本不意外。」她評論,「塔爾博特……不是冠這姓氏的人都有王族身份。有些往上數三代,才勉強能與克羅卡恩陛下搭上親戚。至於沃森二世,愛塔麗婭公主死後,他的堂兄弟姐妹多是些白癡,死活都不影響。可這幫傻瓜總會在你快忘記他們的時候跳出來送上把柄,真教人推辭不過。」
「此外,維爾貢主教派遣惡魔獵手加入了宮廷騎士的搜查行動。夜鶯不方便直接跟隨。」
「反應倒是挺快。」這時候若不自證清白,等特蕾西把某幾位教會修士「不慎」添在刺客名單裡就太晚了。當然,她將聲稱這些人受到牽連,需要調職換崗,不會真正得罪寂靜學派。「看來他們選擇將凶手推給拜恩帝國。」
「就是這樣,大人。」
我可不會教你們如願。特蕾西心中想到。拜恩帝國不是正確選項,她能給出更好的答卷,讓她自己、讓所有人都滿意。維爾貢主教是合格的修士,不是合格的首相。「通知夜鶯,讓他們準備收網,務必逮住目標。我要送給咱們的新鄰居一份大禮。」
園丁匆匆離去了。
天色已分明。公爵凝視著太陽的光輝,心中卻思量祂是否能照耀自己。寂靜學派和守誓者聯盟,隻有兩個還是太少,根本無法引起重視。她決定將新選手拖入戰局。參與爭奪伊士曼的秩序支點越多,我們的地位就越穩固,西境的慘劇才不會在王城上演。說到底,神聖光輝議會才是王國如今的宗主不是麼?
這是唯一的自救之路,願諸神保佑伊士曼。
……
短暫的茫然過後,一股難言的滋味在心頭縈繞。「他死了。」布雷納寧說。
傭兵低下頭,「顯然。」
「……他死了!而我們還不知道這信物是怎麼來的!」伯寧叫道,「這下可好了。」
「瞧你的反應,這玩意兒是真貨?」
布雷納寧不禁咬緊牙關。倘若納裡斯拿來的證件是假貨,他根本不可能動搖……可問題在於它是真的,連火種的印記都一
第(1/3)頁
第(2/3)頁
模一樣!毫無疑問,瓦希茅斯光複軍團的納裡斯,就是這具生前試圖欺騙他的屍體。伯寧茫然地盯著他。
「噢,你的表情回答了。」傭兵拔下指針,甩掉尖頭的血。
「我現在感覺很糟。」伯寧吐露,「納裡斯竟然叛國,到底為了什麼?」
辛將指針放回雕塑手中。「可能是任何事,隻有他自己知道。不過,你最好祈禱死人不要站起來回答我們,那樣就太可怕了。」
一個瓦希茅斯人,他心想。光複軍團的成員,潛伏在鐵爪城的夜鶯。也許他還見過他,在人群裡,在他前來伊士曼調取偽裝身份的過程中,納裡斯站在同伴中目送伯寧離開。布雷納寧希望其實是有人扮成納裡斯的模樣,拿走了他隨身攜帶的證明。雖然這意味著納裡斯很可能遭到不幸,但他會好受得多。
你本可以留他一命。這話卡在布雷納寧的喉嚨裡。此事與傭兵無關。來者攜帶著光複軍團的信物,他自己幾乎也相信了。若不是辛察覺異樣,我已經和納裡斯回到鐵爪城,鑽進惡魔獵手的圈套了。
伯寧無法責怪對方。「這地方也不安全了,竟有人能找上門來。他怎麼辦到的?」
「此人的謊言中多半有部分真話,比如他真是光複軍團成員。這樣一來,他就可以通過你的結社夥伴找到你的火種,進而確定你的位置。我想就是這回事了。」
一陣寒意爬上布雷納寧的脊背。「這叛徒要我返回鐵爪城。」
「你徹底暴露了。」傭兵明白其中含義,「有人為你在王城設下陷阱。」
伯寧捏緊拳頭。「誰會這麼做?」他回憶著自己的仇人,惡魔獵手,布列斯帝國,還有秩序支點,一時間竟然難以判斷。「該死,軍團在鐵爪城的夜鶯也不安全。」也許他們已經被納裡斯出賣給王黨,以討新任主教的歡心。「他究竟是受誰指使!」
「我是傭兵,不是諸神。你問錯人了。」
的確。「接下來怎麼辦?」
「這我倒知道。」傭兵打量著納裡斯的屍體,「返回或離開,總得行動起來。我給出了建議,就由你來做選擇吧。」
布雷納寧十分震驚:「返回?」
「此人畢竟是你的部下。」辛指出,「想要搞清情況,解開他身上的謎團,唯有返回王城一條路。」
「我有比解開謎團更重要的事。」伯寧嘀咕,「這時候返回,不是自投羅網麼?」
「可你還有彆的部下在城裡,是也不是?假如他們毫不知情呢?」
納裡斯一去不回,等待著他們的恐怕隻有火堆。布雷納寧不知道叛徒是否已經動手,將同伴儘數出賣。也許他沒這麼做,而是先用謊言從無名者同伴口中得到了伯寧的位置,再孤身來此。
布雷納寧掙紮起來:「你覺得會怎樣?」
「反正我沒看到追兵。他多半是自己來的,但這不能作為決定性依據。話說回來,你沒辦法聯係上他們麼?」
「這……我當時……我沒通知這邊的人。」布雷納寧含糊其辭,「尋找高塔信使的風險太大,並非所有人都支持。我的同胞大都建議我與拜恩帝國建立邦交,以獲得將來複國的承諾,但……」
「秩序聯軍雖然解散,七支點卻沒有真正傷筋動骨。」辛一眼便看穿了關鍵。「拜恩想要改變無名者的處境,隻怕還得有仗要打。」
布雷納寧同意。「獵魔戰爭時,光複軍團的前線傷亡慘重,百姓對那亡靈又懼又怕。瓦希茅斯地處伊士曼與布列斯的交界,我們踏上拜恩人的戰車,確實能獲得承諾,但我的軍官擔心我們在實現光複王國的目標前,就會被無窮無儘的戰爭拖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