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朱翊鈞向來走一步看三步。
馮保的東廠之職,他早就在思考合適的人選了。
張宏首先就被他排除掉了。
一來,未必能順利接任,阻力太大,無論是盯著自己的人,還是盯著張宏的人,都不在少數。
甚至李太後都未必會同意。
二來,就算能摘到桃子,也容易引起各方不必要的敵視。
馮保的反撲,張宏未必能接住。
三來,則是張宏的班底,太差了。
東廠畢竟是武職,張宏並沒有這個根底。
而馮保從隆慶元年開始,掌東廠已經六年了,根基深藏。
若是張宏接任,一時半會,還真不能輕鬆掌握。
況且,馮保占據著司禮監,本就是東廠名義的上司,若是遙遙指揮著東廠的心腹舊部,東廠誰做主還真難說。
而李進,卻是再合適不過了。
禦馬監在內臣中,本就是武臣資序,狹義上是養馬的,廣義上是領衛營的。
李進作為禦馬監秉筆太監,哪怕調任,也自有一夥班底在。
再加上李進是外戚,一旦身份被抬起來,立馬就會有大批內臣向他靠攏,這一點是張宏比不了的。
各種因素,都能讓李進儘快地實際上掌握東廠。
最重要的是,李進是李太後的族兄,並且對於他們母子,有恩情在。
無論是親戚,還是恩情,可以說,天然就過了信任這一關。
這會讓李太後減少被外朝挾逼的感覺。
也能借由這個幌子,擋住不必要的視線,以及暗箭。
至於怎麼掌控李進……這不是已經開始潤物細無聲了嗎?
本就是個重恩情的人——否則也不會開後門將李太後送進裕王府了。
而今天的事,李偉會好好在親戚之間替他宣傳的。
李進自然也應該知道,他能上位,應該感念誰。
朱翊鈞細細回想了一番,自覺並無遺漏之處,終於舒了一口氣。
又是階段性的一步。
回過神來,便聽到朱希忠的聲音。
“為君分憂,是臣分內之事。”朱希忠跪在身側回著話。
朱翊鈞看了過去。
這位成國公,辦事當真靠譜,就沒有掉鏈子的時候。
他都舍不得這位國公駕鶴西去了。
不由感慨一句“國公要好好將養身體,多為朕分憂才是。”
朱希忠聽了這話,苦笑道“壽命自有天數,臣安能違逆。”
“不過臣百年之後,國公府上下,也會繼續替陛下分憂。”
朱翊鈞失笑,這是在向他討承諾呢。
他走近,將朱希忠扶起。
語氣輕鬆地說道“那日,我遣張宏送去的玉佩,在國公這裡嗎?”
朱希忠連忙將手伸進懷裡,準備物歸原主。
朱翊鈞伸手止了,笑到“這玉,還是由國公收好罷。”
“也好隨時提醒朕,隻要這玉一日不碎,朕便一日記得成國公府。”
言外之意,就是自己隻要一天不死,就不會負了國公府。
朱希忠聽了這話,身子頓了片刻,才喟然一歎“臣侍奉三朝,儘享天恩浩蕩,當真是三生有幸。”
不管信不信,這個恩也謝。
他也知道,皇帝作出這種承諾,已經是極限了。
總不能讓人對天發誓吧。
朱翊鈞點了點頭“我娘親有個侄女,到了適齡的年紀了,國公家若是有俊彥,可以互相走動一番。”
這是給朱希忠承諾之外,一點實際的好處。
不比張宏、蔣克謙這種小角色。
一位錦衣衛指揮使兼三公,若隻是口頭承諾,終究還是太薄弱了。
讓國公府與李太後沾上姻親,多一分底蘊,才算看得著的好處。
方才他已經與李偉談論過此事,不能說是意動,隻能說是欣喜若狂。
有李偉的態度便能放心對外許諾了——畢竟不是自由婚姻的年代。
外戚的婚事,多是結勳貴,例如李太後的妹妹,就嫁了平江伯陳王謨。
朱翊鈞能做的,最多是把關一下,對麵不是個爛人,身後勢力也不是愛作死的,就夠了。
但要是想找什麼才華出眾、貌如潘安,那還是洗洗睡吧。
朱希忠不意想新帝竟然這般大方。
剛做了事,立刻就有此厚報,連忙拜謝道“臣……”
朱翊鈞打斷了這些不必要的環節“好了,說正事。”
朱希忠連忙閉嘴,暗道果然,甜棗之後必有差遣。
朱翊鈞看向朱希忠,開門見山“去年,先帝想複起顧寰總督京營,結果被彈劾致仕,這事你知道嗎?”
京營,就是常駐京城的衛戍營,而總督,就是京營的主官。
去年先帝力挺顧寰掌管京營,結果言官們前赴後繼彈劾顧寰老邁。
廣西道禦史王宗載更是說,顧寰貪權戀位,離間君臣,要奪他爵位。
嚇得顧寰連夜突發呆症,直到先帝同意他致仕才得以痊愈。
至於是不是真的老邁癡呆才被彈劾的?
他隻知道曆史上,顧寰明年就會複起,掌左軍都督府事——至少張居正看來,顧寰是沒有老邁不堪的。
朱希忠自然是知道這事的,他也不遮掩。
直話直說道“鎮遠侯顧寰其人,從嘉靖十二年開始,曆任左軍都督府、南京中軍都督府、漕運總督、右軍都督府,任兩廣總兵時,還有陣斬資曆”
“尤其嘉靖三十三年,庚戌之變後,特旨入京,整備京營。”
“武功昭彰,威望隆重,位居三孤……非兵部所能節製。”
話已經說到這裡了,還不明白就是傻了。
五軍都督府,本就是樞密院的底子;總督漕運,有治政之能;提督兩廣,有陣斬之武。
更彆說在嘉靖年間,就臨危受命,奉旨改製京營的強勢人物了。
這樣一個文治武功都出類拔萃的勳貴,要將京營拿在手裡,兵部也隻能眼看著。
或許是某些人不願意坐視這樣的事發生,所以,便有了一場場彈劾。
朱翊鈞聽罷,沒有直說他為何問起這事。
反而繼續追問道“那接任的彰武伯楊炳呢?”
此人接任,反而沒掀起什麼波折。
朱希忠歎了口氣“彰武伯楊炳提督京營後,第一件事便是將上奏直達天聽,改為經由兵部部議,由兵部覆奏後呈上。”
流程的改變,就是權力的改變。
打報告對接皇帝,變成了中間過一道兵部,這就是一改顧寰時期的超然地位,向兵部低頭,伏低做小了。
英宗以後,勳貴這幅模樣才是常態。
他沒說的是,當初世宗就是懷疑英宗一事有貓膩,才借庚戌之變的機會,強勢支持顧寰,越過兵部整備京營。
朱希忠也拿不準是世宗皇帝敏銳過人,還是天生疑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