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的苦,沒有人比林風更懂。
林風對林芷的愛,並不亞於林圖,蘇子衿,蘇淮,蘇於歸,江九州。
那一日,他買好了飯去醫院,進到病房後,他讓護工阿姨都去院子裡溜達了,很大的病房裡,隻剩下他和文燕玲兩個人。
一臉憔悴的文燕玲玩著手機:你讓林芷和林錦繡,都來見我。
林風心裡無語,隻放下飯菜:見她們乾嘛,給你自己找氣受?
文燕玲沒看他,還是看著手機,一邊看一邊笑:還知道心疼你媽,算你有良心,我以為你姓蘇姓趙了呢~
林風很無語,但是他不想說話。
文燕玲繼續玩手機,也沒抬頭看他,語氣裡帶著一些陰陽怪氣:心虛?
林風不想說話,隻靜靜的看著她道:買了燕窩,你吃不吃?
文燕玲不以為意,放下手機笑著:吃,當然吃了,吃飽了好吵架。
林風徹底無語,一言難儘的看著她:你是太閒了嗎?這麼無聊?
文燕玲並不生氣,擺了一下脖子:我要在我臨死前,把林錦繡的事兒交代了,她的好日子,過的太久了,我得給她添點堵,省的她太舒心了,看她過的好,我不高興。
林風打開了燕窩,直接氣咳嗽了,他轉過身咳嗽:算了吧媽,你招惹那個神經病做什麼?
林風覺得文燕玲偏執瘋癲,但是林錦繡更甚太多,他都懶得搭理她,敬而遠之。
他也怕自己年邁又虛弱的母親,乾不掉年輕力壯又神經兮兮的林錦繡,還不如離林錦繡遠點。
文燕玲用勺子吃著燕窩,看著林風背過她在咳嗽:我自己造的孽,不得我自己解決了,省得她還給你們氣受,我們林家太對得起她了。
話說了一半,林錦繡就直接推門進來了。
林風忘了鎖門,因為平時也沒人來,他自己來的也不勤,所以也沒有往心上放。
他也根本沒想到,林錦繡會有膽量來。
林錦繡一身時髦的粉紅色風衣,進來放下一個巨大的水果籃,直接拉開凳子坐下:我來看看你。
沒有稱呼,腔調極其具有挑戰性。
文燕玲麵不改色的吃著燕窩,根本都沒看她,同樣的陰陽怪氣腔調:怎麼,來看看我死沒死?
林錦繡得意的笑著,目光充滿探索的意味:那不能啊,我來看看我媽身體有沒有恢複。
文燕玲吃了一口肉包子,上下打量著林錦繡:你可彆叫我媽,我可擔當不起,我有點害怕~我是恢複不了了,我快死啦,真想帶你一起走。
林錦繡臉綠了,目光切換成怨恨性的:最毒婦人心,你真是狠。
文燕玲帶著玩味的笑容看了一眼林錦繡,繼續吃包子,低著頭:咱們兩個,誰更狠,還不一定呢。
林風看著這副劍拔弩張的架勢,就無語道:你們兩個要乾嘛,這裡是醫院。
林錦繡依舊是怨恨的目光,她搶先道:不乾嘛,我們不是一家人嗎,我來看看自己媽,天經地義。
文燕玲喝了一口熱水,抬起頭,下巴很高:你可千萬彆再叫我媽,我擔當不起,我也沒生你,你隻不過是撿來的而已,我們林家可沒你這號人。
林錦繡心裡已經罵她了,麵上還是笑著,笑得很長:你可彆這麼說,你養我養的可好了,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啊,都是拜你所賜,都是你的悉心教導,這是我的福氣啊。
文燕玲冷笑一聲,翻了個白眼看著她:你可彆給我戴高帽子,我可受不起。我養你當然養的好,好吃好喝的給你調教的好好的,風風光光的嫁進金家,還給你擦屁股這麼多次,我們林家對得起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她忽然咬牙切齒:倒是你,唯恐天下不亂,吃裡扒外,自私自利,我當初就應該讓你死了,我養你還不如養頭豬,養豬還可以殺了吃,養你這麼個白眼狼,搞得我們家烏煙瘴氣。
林風很無奈,但他什麼都沒說,他覺得自己這會兒,能保持精神正常,能心平氣和,已經不容易了。
要不是怕自己虛弱的親媽文燕玲在林錦繡手上吃虧,他都會直接摔門出去,根本不不想圍觀兩個瘋癲女人的撕逼大戰。
林錦繡很恨,眼睛瞪的很圓:你真有臉啊文燕玲,你配這麼說嗎?你對我怎麼樣,你自己心裡沒有數嗎?
文燕玲咬了下嘴唇,理直氣壯:我當然有數,我基本沒打過你,罵你的日子,也數的過來。我可不像你,你不是我生的,我都沒有怎麼打罵過你,你看看你,你是怎麼對你自己的親生女兒的,天懿是被你連打帶罵各種虧待的長大的,我做媽,可比你好多了。
林錦繡對金天懿怎麼樣,文燕玲都看在眼裡,她還是有些心疼金天懿,金天懿和林錦繡都翻臉了,上午還不請自來的,帶著老公兒子一起過來探望她,讓兒子叫她太姥姥。
林錦繡氣的牙齒都在抖:你真不要臉,你給我灌輸那麼多壞的思想。
文燕玲氣笑了,她很得意:你少賴我啦,我養了四個孩子,三個親生的兒子,除了老大調皮搗蛋讀書不太行,倒也沒讓我出錢才能上中專,林圖林風,都是世界名校,從小年年拿第一名,做生意掙錢,做人人品也不要太好。
她沒停:還壞思想,我給你灌輸什麼了,不過是重男輕女的思想,我們那個年代就是那樣子的,但我少你吃少你穿了嗎,你可真有意思。我林圖和你從小上一樣的學校,吃一樣的飯,一樣的年級一樣的老師,他拿第一,你怎麼倒數?你自己考不上大學,還賴我。老師沒教你要好好讀書嗎,老師沒教你正確的思想嗎?
林英還背著我,給你那麼多好吃的,連我自己兒子的,都沒你的多。
這句話文燕玲想在心裡,但是沒有說出來,想到這些,她就恨,恨的不行。
林錦繡被捏住了三寸,剛準備爭辯。
林風吹了個口哨,笑了一下,像十幾歲的時候一樣:彆吵,你不是來耀武揚威的嗎,等我媽把話說完了,你再出詞,看誰詞多。
文燕玲笑了,心想果然是我的兒子,到底還是親生的好,就道:你自己三觀不正,誰給你好處,你就討好誰,從小討好林英林宏,大一點討好王嬌,嫁出去了,又討好老公婆婆,你就是賤命一個。
林錦繡氣得不行,吼到:文燕玲,你嘴怎麼這麼賤。
林風皺緊眉頭,嗬嗬一聲:論嘴賤這一點,我媽可比不上你,你嘴賤很牛逼啊,全家,哦不,全西城,你林錦繡當第二,誰敢當第一啊。
他繼續補充:還有挑撥離間,隨時發癲,你這些都是出名的,你當初打小三的事兒,差點就上新聞了,還不是二哥找關係弄掉的。哦對了,還有你家寶貝兒子的事兒。
說到林圖,林風還是有些感傷。
同樣感傷的,還有文燕玲。
文燕玲準備把吃好的飯盒放在床頭,林風主動接過,順便給她擦了擦手。
文燕玲揣著兩隻手:說起她那個寶貝兒子,我就來氣,這種孩子,就應該從小就掐死算了,出來禍害人乾嘛,禍害了多少人,就不是人。
說到金天龍,林錦繡更加咬牙切齒:文燕玲,你真惡毒,你自己的兒子不是也坐牢的嗎,還沒出來呢,都是拜你的寶貝孫女所賜,哦,他也快出來了。
一嘴見血。
一針見血。
想到林宏,林錦繡就恨。
想到林宏,文燕玲也恨。
不過這個時候的文燕玲,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仿佛看破了人生。
她抬了抬眼睛,林宏坐牢的第十年,她已經麻木了:我兒子至少沒犯你兒子那麼多,那麼重的罪,你為了你的寶貝兒子,把金家的家底都快掏空了吧,真可惜啊。
她轉了一下脖子,脖子上青筋暴起,她笑了:還好啊,你還有個女兒,你看看,你女兒從小的經曆,可比你慘多了,可是人家照樣三觀正常,讀書也還能看,所以啊,還是人的問題,你啊,就是不行。
林錦繡還沒有來得及說話。
文燕玲看了看自己瘦弱的手,又說:你就是基因太差,不過金寶豐也還行,給你中和了一下,不過把差的基本都中和到你兒子那裡去了,真有意思,孫子還能不能生出來呢?
文燕玲腦子很聰明,年紀大了,無聊的日子,天天在網上衝浪,學了很多新詞語,在林錦繡麵前,儘情的發揮。
林錦繡不想聽了,準備走了。
林風心裡笑了,心想我媽戰鬥力真強啊。
還很時髦。
文燕玲手摸著下巴:彆走啊,再聊聊,你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嗎?
林錦繡的腳步停了。
林風的心也被揪住了,他也想知道,真正的林錦繡,到底在哪裡。林錦繡回頭,心裡波濤洶湧,但麵上依然很平靜:我不想知道。
其實她很想知道,她盼望著自己真正的母家條件好,在一直尋找她,她希望能過好日子,而不是像現在一樣,這樣的,孤立無援。
她隻有錢了,除了錢,好像什麼都沒有。
文燕玲冷冷一笑,沒有什麼血色的嘴唇配上瘦弱的麵孔,像一個僵屍一樣。
林錦繡隻覺得毛骨悚然。
文燕玲伸了伸舌頭,笑著說:等我想想啊,想清楚了我再告訴你。當然,你彆怕,咱們兩個,誰先死還不一定呢,但是呢,你彆怕,早晚的事兒,早晚咱們都得相遇,誰先下去了,就等著對方好了。
林錦繡更毛骨悚然了:你瘋了,我懶得和你說。
文燕玲摸著自己的肚子:我自然是瘋的,可我覺得你也瘋,半斤八兩啊,半斤八兩。
林錦繡沒有回答,轉身推門離去,林風隻看見她的背影。
她一路孤獨的走著,身影也越來越單薄。
春日裡,相思不記。
明明是才三個月前的事兒,忽然覺得,都好像很久了。
又或者,他自己在這樣的爭吵,爭鬥,陰陽怪氣,且神經質的生活裡,已經熏陶了很久。
熏陶了他整整三十七年的人生,除去了沒有記憶,以及出國留學的,那兩段時光。
因為所謂的血緣,牽扯半生。
而如今,一切都好像清淨了,林英文燕玲都化作了一堆灰燼,林錦繡進入了極儘瘋癲,飄搖著好像也馬上就要離去了。
似乎文燕玲的那些無儘的詛咒,很快就要實現了~
林風看向窗外,霞光初生,像春日的一片深紅海棠,像元宵節懸掛的大紅燈籠。
歲月吻過,湖光山色。
樓下的湖光,照映著遠方的山色,一片深藍。
水光瀲灩,他的眼前,是文燕玲去世時,最後的笑臉。
那樣的笑臉,擦過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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