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從同個妖窩裡出來的,老狼、念奴兒與烏小鴉由高到低站成排,竟一個比一個黑。
老狼滿身灰,卻被襯得雪亮亮的。
寵渡倒習以為常見怪不怪,隻苦了一乾現報黨徒忍俊不禁憋得難受。
烏小鴉非但渾不吝,反而悸動難抑,情急之下嘴裡沒個把門兒,一見寵渡脫口就喊:“師父……”
“小黑子。”念奴兒急言喝止。
“住口。”老狼閉眼吸氣,緊咬著腮幫強行壓下一掌拍扁烏小鴉的衝動,“老夫若不攔著,你是不是還要給他磕一個”
“呀!竟忘了臨行前姥姥的囑咐。”烏小鴉立時恍然,心道:“我這般稱呼,萬一日後被有心人查實妖怪身份,豈非陷師父於不義”
奈何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再說場間也無人耳聾,此刻還想改口卻已為時晚矣。
便此二字,激浪萬重。
有人驚呼:“耶——”
有人長歎:“咦!——”
收徒之事,寵渡四個本自局中人,對此當然氣定神閒。連續想是見慣了大場麵,故也雲淡風輕。隻其他弟子、特彆是倒魔派眾深以為奇,無不拖長了話音,個個挑眉瞠目。
“嚇!那魔頭當師父了!”
“嘍囉收徒你敢信”
“據氣息來看,貌似徒弟比當師父的修為還高些,該不是教那魔頭三言兩語誆來的”
“瞅瞅這一水兒黑。”
“哈……哈哈哈……笑得我肚兒痛。”
短時的詫異過後,倒魔派笑成一片。相較之下,獻寶黨徒則更多是驚喜。與寵渡結識最早的甘十三妹和戚寶二人,更將寵渡上上下下連番打量,仿佛彼此重新相識一般。
“幾時的事兒啊”
“再瞅瞅你我,連徒弟都不是。”
“當真人比人氣死人。”
“尤其跟老魔這貨比,得炸。”
“看胖爺與十三妹那樣兒,明顯此前也不知情。”
“他背地裡到底還有多少‘勾當’是咱不知道的”
“怕不止一件哪。”甘十三妹心說單姑奶奶曉得的就有一個刻著流雲的歪嘴葫蘆,奈何此事不宜挑明,唯有暗自慨歎,“每每想起那陣煞氣,就滿身雞皮疙瘩。”
“時也命也。緣分、緣分而已。”寵渡打個哈哈勉強應過,心裡卻笑道:“你幾個若知他是妖,還不得下巴沾在地上”
所幸他三個此行明顯綢繆周全,其他方麵先且不論,單是念奴兒與烏小鴉身上的妖氣也被施法掩去。縱然寵渡知悉原委卻也察覺不出絲毫異樣,遑論獻寶黨與倒魔派了,任何一方的人馬都更難看出端倪。
但……未必能瞞過那個人。
寵渡不由回眸。
連續嘴唇翕動兀自喃喃。
此舉在旁人看來不免莫名其妙,不過寵渡知其影子大有名堂,故此敢斷言:連續必在與那名貼身隨行的護法老怪交談。
所言為何
莫非堪破了黑丫頭他們的偽裝
正自凝思,卻聽連續冷不丁問:“山裡來的”老狼麵色坦然,“從來處來。”連續頷首言道:“明白了。”老狼不禁雙目微縮。
其實甫一招麵,老狼便直覺地嗅出幾許危險氣息,經此兩句簡短問答,更按捺不住陣陣心悸,納罕道:“這少年不過歸元,緣何教我心驚肉跳!”
叵耐連續背後的勢力底蘊深厚,藏身之法自非等閒;偏偏薛燦燦本又是元嬰老怪,若按兵不動絕難露出馬腳。故此老狼縱然擁有“嬰級”實力,除了察覺不妥,卻還看不穿影奴這一手的把戲。
反倒是戚寶幾人聞言不自覺麵麵相覷,隨即收回目光各有所思。連續轉望寵渡,道:“你既無恙歸來,速去殿前答話。”
“有勞道友提點。”寵渡拱手相應。
“你活著好歹能為本師兄添些樂子。”連續眸光流轉,意味深長地盯了念奴兒一眼,“猶記不器院中你曾言山中‘也’有人禮佛,想來即是此女咯”
不等寵渡回應,連續自顧自接著說道:“這山中不免寡淡無味,得閒找個人談經論佛當會有些趣味。”
“連師——”童泰見其作勢要走,急忙插話,不意話剛起頭卻被強行打斷。連續頭也不回,“爾等去留隨意。”言罷揚長而去。
“就不怕那魔頭伺機跑嘍”童泰未被看在眼裡,自覺丟了顏麵,直至連續走遠了才沒好氣地說道,“他當甩手掌櫃是灑脫了,苦的卻是咱們。”
“童師弟慎言。”宗文閱警示道。
“此地無銀三百兩。狗日的畏罪私逃才好嘞。彼時海捕緝拿名正言順。”葉舟切齒惱道,“可恨這廝人精一個,斷不會犯此糊塗。”
“那眼下如何,回去還是繼續擱這兒盯著”
“既然那魔頭要回山交代,那咱也趁早回神照峰,晚了隻怕搶不到好位子了。”宗文閱當機立斷,“反正我有一計當能治他。”
“師兄且指教。”
“路上細說。”
童泰不情不願,招呼著眾人架起被寵渡扮鬼嚇暈的弟子,緊隨宗文閱跌跌撞撞去了。一路追問七嘴八舌,及至行過裡許地才聽宗文閱誌得意滿笑道:“不妨定他個‘勾連妖族’之罪。”
“啥!”
“無憑無據的可行麼”
“哼。”童泰肥軀顫動,“姓寵的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扮鬼嚇唬道爺,受這些臟水也不過還點利錢。”
“爾等不知連師兄的手段。”宗文閱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適才師兄問那獨眼漢是否從山中來,絕非無的放矢,必是察覺異常。我之思慮也正基於此。”
“照師兄之意,那‘一水兒黑’興許是……妖怪!”
“他三人確乎來得蹊蹺。”
“不過連倒賣丹典這樣的事都不罰,宗主還有何所忌”
“宗主曆來多疑,又最忌涉妖之事,”葉舟言之鑿鑿,“再者當下情勢緊張,必會仔細斟酌嚴加察查。”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此計甚妙。”
“師兄大才啊。”
“就算最終無果,能惡心一番也好。”
“我心頭還是有些惴惴……那魔頭太恐怖了,若是教他曉得——”
“師弟多慮了。”葉舟不以為意地“欸”了一聲,抬手拍落那人肩頭,“三塊‘黑炭’來路可疑總沒錯吧究竟如何自有宗主聖裁公斷。我等據實而言依律上報純屬分內,何曾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