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2章曹三之死
第922章曹三之死
兗州東郡,東阿縣,有一小山,位於大河北岸。
其形如臥龜,南北延伸,名曰魚山。
隔河群山連綿,攢峰聳翠,魚山猶如一道天然屏風。
河岸金堤綿亙,似黃龍靜臥,越過魚山,則是沃野萬頃,一抹平川。
魚山南有大河,東有小清水,兩相縈繞,合為襟帶。
曹植遺願,便是死後能葬於此處。
雖然生前不得誌,時時受到監國謁者的監視。
甚至生前最後一年,曹植的王府所統部曲不過六十來人。
但在他死後,曹叡卻派出大批役夫,給他修建墓地,依山營穴,封土為塚,占地竟有千餘畝。
同時又吩咐兗州刺史,每年須派出二百人修理墓地。
曹植的兩個兒子,曹苗與曹誌,則是在魚山下建了茅廬,守孝三年。
這一日,陳王妃突然來到魚山。
曹苗與曹誌大是意外,連忙上前行禮:
“阿母來此,怎麼不提前告知一聲?”
兩人雖皆是庶出,非陳王妃所出,但曹植生前曾讓二人待嫡母如生母,二人自不敢違背。
陳王妃扶起兩人,傷感地說道:
“陳王去後,吾日夜思念,特彆是這幾日,夜裡常常在夢中與陳王相見,故前來祭拜。”
陳王妃讓兗州刺史護送自己前來的將士在山下等候,自己領著二子登山,陳王府的老人拿著祭品跟隨其後。
待到了山上,三人不免在墓前痛哭了一番。
跟在後頭的陳王府老人,皆是跟著垂淚。
特彆是有一人,以額觸地,不能自已。
曹苗曹誌見此,心裡不由地有些感歎,原來府上竟還有這等忠仆。
陳王妃似乎亦是有些驚訝,她拭了拭眼角的淚,溫聲說道:
“曹三,吾素知陳王生前視汝為心腹,你且上前來吧。”
說著,她又讓其餘的仆人退下去。
曹苗和曹誌正有些奇怪陳王妃的舉動。
陳王妃臉色卻是已恢複平靜,從袖口拿出一封信,遞給曹誌,說道:
“陳王生前,其實曾秘派曹三二次前往涼州,這是馮郎君讓曹三帶回來給陳王的祭文,你二人且看看吧。”
曹誌被曹植立為承爵之人,他連忙伸出雙手接過去。
打開信紙後,發現所謂的祭文,其實就是一首詩。
詩題為《哭曹子建》:
虛負淩雲萬丈才,一生襟抱未曾開。
鳥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鳳不來。
良馬足因無主踠,舊交心為絕弦哀。
九泉莫歎三光隔,又送文星入夜台。
詩的首句,便是開篇明宗義,以萬丈讚其才,確實是馮郎君一向的文風。
隻是一個“虛負”,再加後麵這句“一生襟抱未曾開”,便是由讚轉歎。
曹誌想起大人最後的那段時光,馮郎君送來禮物,居然被那文學防輔官截留。
堂堂諸侯王,竟是被惡吏欺淩若此,這可是比“一生襟抱未曾開”悲慘多了!
他竟是忍不住地又大哭起來。
曹苗看畢,亦是跟著大哭。
倒是陳王妃,早看過了此信,安撫道:
“陳王與馮郎君,雖未曾相見,卻勝過多年故友。陳王生前得馮郎君贈詩一首,便徹夜歡飲。”
“如今他若是得知馮郎君專門為他賦詩,在地下隻怕是要狂喜不已。此乃幸事,如何作女兒之態?”
曹苗和曹誌一聽,這才止住了哭聲:
“阿母說得是。”
陳王妃以目示意曹三。
曹三於是開口道:
“兩位公子,小人得陳王之命,前去見馮郎君。馮郎君除了給小人這封信外,還讓小人給帶了幾句話。”
曹苗和曹誌對視一眼,兩人這才明白過來,為何阿母會屏退其他人。
“請講。”
“馮郎君有言,他既為陳王知音好友,那兩位公子便是他的親侄子。若是有朝一日,兩位公子在魏國難以立足,可前去投靠他。”
曹苗聽了曹三這個話,當場就是“啊”地一聲叫,然後又連忙捂住自已的嘴巴掩飾自已的失態。
同時驚恐地轉頭看了看遠處的下人,似乎很害怕有人聽到這個消息。
曹誌卻是比曹苗能沉得住氣,臉色僅僅是微微一變。
他直勾勾地盯了曹三一會,然後忽然轉過頭來:
“阿母意下如何?”
陳王妃搖頭:
“吾不過一個婦人,能有何見識?陳王讓你承爵,便是知汝乃保家之人。現汝為家主,自是由汝作主。”
曹誌垂下眼眸,輕聲道:
“馮郎君與大人,乃是伯牙子期之交,他既然這樣說,孩兒若是能與之相見,便是喚他一聲叔父又有何妨?”
“但大人乃魏之宗親,而馮郎君卻是蜀之臣屬,於公而言,孩兒與他,算是敵讎。”
“且不說孩兒已被陛下封為陳王,便是兄長,亦有高陽鄉公之爵。真要去投靠馮郎君,得封王乎?得封公乎?”
曹植對皇位有威脅,但曹植的兒子對皇位可沒什麼威脅。
所以自曹植死後,不說曹誌和曹苗,就是仍在陳王府的陳王妃,日子也好過了許多。
隻是她這些年來受了多少委屈和苦楚,要說心裡真沒一點怨氣,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更彆說她對曹丕曹叡父子倆,是真的打心底不敢相信。
但見她歎了一口氣:
“話雖如此,但陳王的際遇,仍猶在眼前,古人雲:狡兔有三窟,僅得免其死耳。如今爾等不過一窟,可高枕而臥乎?”
天下哪個世家不是多頭押注?
多做一些準備,總是沒錯的。
曹誌苦笑道:
“阿母,我們姓曹,與彆人不一樣。若是投了蜀人,便是讓大魏在天下人麵前丟儘了臉。”
“到時且不說世人會怎麼說我們,隻怕就連大人的名聲,亦要被拖累,成了曹氏不忠不孝的子孫。”
“就算是馮郎君再怎麼視吾等為侄,但他既是蜀臣,心裡也未必沒有存了彆樣的心思……”
聽到曹誌論及曹植,陳王妃終於有所顧忌。
她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有些慶幸地說道:
“陳王讓你承爵,果然是道理的。”
她一個婦人,隻顧想著前事,覺得多找一條後路總是沒錯,卻是沒想得這麼深。
母子三人談論完畢,曹誌對著曹三行禮道:
“馮郎君之言,還請君深埋心底,莫要泄露半句。吾等性命,皆操於君之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