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3章河東裴家
第1093章河東裴家
建興十五年的秋天,很快到了末尾。
九月底的關中,已經開始微微有了涼意。
過了霜降,每日早上起來,都會看到地上會有一層白霜,讓人很懷疑是不是眼看著就要結冰了。
一棵棵孤立在田畈上的樹木,要麼已經變得光禿禿,要麼就是還有最後幾片黃葉,正打著旋飄下。
關中平原上的晚秋,顯得遼闊、空曠而美麗。
地裡的黍已經收割完了,輪耕的田地裡,不少農人正在爭分奪秒地抓緊最後一點時間,完成冬小麥播種。
今年官府不收賦稅,但凡分了田地的人家,基本不用為今年的口糧發愁。
比起夏天時的巡視,秋末的田地,竟是火熱了不少。
遠遠就可以看出,地裡的農人乾勁十足。
走得近一些,甚至還能聽到他們偶爾傳來的笑聲。
唯一讓人遺憾的是,眼前的情景還是太少了。
越過渭水北上,原本的沃田,如今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枯草,灌木林……
幸好手辦狂魔開通的秦直道質量夠硬。
順著秦直道走,可以一直走到鄭國渠。
秦直道與鄭國渠交彙的地方,此時已經成了一片工地。
就算是已經變得冰涼的北風吹來,仍是有不少人隻穿著麻布短衫,正在埋頭苦乾。
同時還有不少臉龐已經被曬得黝黑的年輕郎君,時不時地站直了身子,或者張望查看著什麼,或者乾脆走動起來。
他們走動的時候,可以看到都是挽著褲腿。
這是學院學生乾活時獨有的特征——參加考課的非學院士子,大多撩的是下袍。
而蒼頭黔首,則根本沒有這麼好的衣服。
一年到頭,可能好不容易才得到一塊新布料做新衣服,他們也不會敗家到穿出來乾活。
打扮和學院學生差不多的裴秀,站在一處高地上眺望。
手裡捧著文件夾,時不時低下頭拿著炭筆寫寫畫畫。
世家子出身的裴秀,一開始也覺得學院學生不倫不類的穿著,委實太過有些不雅。
但乾了活之後,才知道,這等打扮,才是乾活的衣服:又簡便又輕鬆。
扭扭捏捏了一段時間之後真香。
最後乾脆就讓他的阿母給他做了幾套出來輪著穿。
河東與關中都安定下來以後,河東裴家四處打聽,得知裴潛最看好的兒子被馮鬼王拉去乾活,著實是驚出不少冷汗。
河東慘案,曆曆在目。
這個時候的河東大族,簡直就是驚弓之鳥。
誰敢冒頭去跟馮鬼王要人?
一個庶子而已,就算是裴潛再看好這個孩子,也不能拉著裴家去陪葬吧?
哪知到了後來,又有消息傳來,說是馮鬼王似乎很看好裴秀。
這可不得了!
在再三確定這個傳言可信度很高之後,裴家不少人就莫名地亢奮起來,族裡的幾個老人差點就興奮得中風。
隻要抱緊了馮君侯這條粗腿,裴家何須再擔驚受怕?
裴潛不在不要緊,但族裡不是還有不少主事的族老麼?
於是裴家派出了人,前往長安尋找門路。
隻是大漢收複關中以來,想要前來找馮君侯的人何其多?
更彆說是河東的世家,當年求著馮君侯平定河東民亂的時候,可沒少在大河邊上跪著釣魚。
上門的人太多了,大漢又正值敏感時刻,鎮守關中的馮君侯乾脆來個全部拒之門外。
裴家又不敢私下裡去見裴秀,兜兜轉轉之下,終是找到了關中扶風郡馬家。
馬騰本就是扶風人,後來又駐軍扶風槐裡。
期間“北備胡寇,東備白騎,待士進賢,矜救民命,三輔甚安愛之。”
故而給馬家留下了不少餘澤。
隻是現在馬家的宗族,在蜀地而不在關中。
遺留在關中的馬家,不過是些旁支,且早已沒落。
幸好早年趙馬氏行事果斷,看中了馮鬼王的潛力,暗中把馬家在關中殘餘的那丁點關係網,儘數皆交了出來。
待大漢收複關中,這些馬家旁支,又積極串聯關中各家,頗有些功勞,故而關中馬家這才重新有了些起色。
裴家身為河東大族,本是看不起關中馬家這等落破戶。
如今事到臨頭了,才想著要上門搞好關係,委實是耗費了不少人情,更是浪費了不少時間。
等他們打通關係的時候,馮君侯早就已經不在長安,領軍巡視並州諸郡去了。
留守長安的張大秘書,對能學到自家阿郎真正學問的馮門弟子,自然是關注的。
畢竟她的兒子也是姓馮,阿郎身上的這些學問,她的兒子也是有份的。
更彆說,自家阿郎收下的弟子,以後可都要叫自己兒子師弟的。
馮門子弟,豈能小視?
馮鬼王已經好些年不收弟子了,去年在河東時,卻接見了一個裴家子弟。
張大秘書更是知道,自家阿郎有意想要把此人收入門下。
故而麵對求上門來的裴家,張大秘書自然不可能輕易給出任何一絲承諾。
原因也很簡單:
裴秀母子當初可是親口說了,他們一個是低賤妾室,一個是庶出,不但不受裴家重視,而且還受到排擠。
裴家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了幾個下人到裴秀的住處,服侍裴秀母子。
裴秀在見了家族的人之後,再聽到長安的事情,心裡也是有苦說不出。
當初在亂軍中,親眼看到河東大族被血洗,誰敢承認自己是受家族重視?
現在好啦,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若是換了普通人,家族裡的人,多送些錢糧勞軍,說不得就能就此脫離苦海,重新回到河東老家。
未眷營裡有一些人,就是這麼被家族裡的人帶回家了。
可惜的是,裴秀自己也知道,自己被馮鬼王接見之後,事情就已經沒有那麼簡單了。
幸好裴家本意也不是非要把裴秀接回去。
再說了,裴秀真要回河東,裴家還未必樂意。
於是,裴秀就這麼跟著學院學生在關中留了下來,仍要四處奔波學習乾活)。
好消息是,因為不是俘虜,再加上將來有可能成為馮君侯門下弟子這個特殊身份。
裴秀的阿母終於可以離開未眷營,在長安有了自己的獨立小院——當然,買小院的錢是裴家出的。
這麼一來,他的阿母,比起在河東時,竟是好過了許多——不但有下人服侍,而且還不用受嫡母欺淩。
裴秀於是就更不想回河東了。
畢竟身為庶子,自己就算再怎麼受自家大人重視,族中的那些嫡子嫡孫,可未必看得慣自己。
再說了,雖然四處奔波乾活累是累了點,但學到的東西,那是真的多。
特彆是製作輿圖這方麵,馮鬼王底下的學生,那是有真東西的。
前所未聞的地理學問,讓裴秀欲罷不能。
就比如重修鄭國渠,渠水所經過之處,有山,有澤,有水,有陵。
再加上秦時至今,已有數百年之久,地理變化極大。
有些地方,需不需要改道,改哪裡,怎麼改,都是大學問。
竹哨聲漸起,有人高喊著:
“裴郎君,下來吃飯啦!”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