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乾脆借著漢胡雜居的便利,直接進入義從軍中,以後進入正軍的機會就大多了。
眼前這一位,正是如此。
此戰過後,若是關中八軍要補充士卒,這一位多半就能入選。
對這位臨時同袍以及日後可能的同袍,隊率倒也願意多了解一下對方的情況。
他一邊帶隊回轉,一邊問道:
“聽你這口氣,家裡孩子不少吧?”
誰料到下屬卻是搖頭:“孩子倒是不算多,算上肚子裡的,也才隻有三個。”
“三個?就你這一次出塞的收獲,養三個還不是綽綽有餘?”
這位下屬,騎術精湛,身手靈活,心思轉得也快,每次出戰,斬獲都要比彆人多。
所以累積下來的功勞也好,收獲也好,肯定不老少了。
怎麼可能養三個孩子都困難?
下屬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養孩子是沒問題,但養夫人有點不太夠……”
“嗯?”隊率聽到這個話,有些皺眉起來,所以娶妻得娶賢啊!
身為領導,隊率關心而又委婉地問了一句:“莫不成貴夫人不太善於持家?”
“倒也不是,挺勤儉的,其實她是羌女來著,和我一樣,是窮苦人家出身,沒有那麼多講究。”
下屬麵色坦然,並無羞意。
隊率點點頭,臉上也沒有什麼變化。
邊塞之地的窮苦人家娶胡女的現象,並不少見。
就算是五虎上將的馬將軍,母親也是個羌女。
因為馬將軍的大人沒錢娶親,最後隻能娶了個羌女。
再說現在大漢漢夷如一,就連大司馬的屋裡人,也有蠻女呢。
甚至還有皇家出身的劉漢子,嘖嘖!
反正向來是軍中廝殺漢嘴裡長盛不衰的話題人物。
羨慕,極度羨慕!
朝廷這麼多年來,給軍中廝殺漢的最大福利之一,就是想辦法幫他們娶妻成親。
大多數時候都是胡女,不少人還因此落戶邊塞。
底層黔首,後世有更侮辱的說法,叫吊絲。
由此可見,社會科學很不科學,因為社會有時候不但沒進步,反而會退步。
在這個時代,黔首能有機會娶上妻室,乃至傳宗接代,那都是老天的恩賜——天子也是老天的兒子,天子的恩賜,與老天恩賜無二。
底層廝殺漢想要翻身,除了拿命去搏軍功,彆無他法。
“那就奇怪了……”隊率看下屬的目光越發古怪起來。
下屬的臉色居然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下:
“這不是沒有那麼多講究嘛,我家夫人族裡的姐妹多,夫人又是個心軟的,看不得她們受苦,所以老是往屋裡帶人……”
俏麗嗎!
我俏麗嗎!
隊率受到了一萬點暴擊,悶哼一聲。
人形畜生果然真是入他阿母的一點也不講究!——
“畜生啊,簡直就是畜生啊!”
相比於隊率在心裡罵兩聲,遠在南邊的鄴城某個宅院,拓跋悉鹿已經又驚又怒,又怒又懼,渾身發抖,語無倫次:
“他是怎麼敢?怎麼敢如此?如此惡毒,如此罔顧人倫,簡直比畜生還不如!”
司馬太傅苦盼已久的鮮卑援軍終於入塞了。
拓跋悉鹿苦盼已久的族內倚仗終於要來了。
但帶來的不是驚喜,而是驚嚇。
援軍和倚仗到來的同時,也帶來了草原上最為驚爆的消息:
拓跋沙漠汗投靠漢國,與拓跋鮮卑的姻親之族沒鹿回部一起,當了帶路黨。
帶著漢軍突襲了拓跋鮮卑的過冬之地,除了提前南下的五萬精騎,剩下還留在草原上的拓跋部,一部分被俘,大部分被迫歸降。
隻有少數逃了出去。
這一個消息,當場就讓拓跋悉鹿臉色蒼白如雪,渾身發抖如篩,兩眼黯淡無神。
一時間竟是不敢接受這個事實。
待一再確認了這個消息之後,他幾乎就是暴跳如雷,幾乎把最惡毒的語言都放在攻擊自己那位親大兄身上。
這算什麼?
自己前腳才讓大人派援軍與魏國抗擊漢國,然後後腳家就被漢國抄了?
自己是不是無家可歸了?
拓跋悉鹿被打擊得幾近崩潰,哆哆嗦嗦著,嘴裡神經質般地反複喃喃自語:
“畜生啊,狠人啊,你是個真正的狠人啊……”
拓跋悉鹿覺得,自己最多不過是想要殺掉自己的大兄,而拓跋沙漠汗卻是一口氣就乾掉拓跋鮮卑數十萬人,就連親生父親,都在陣前被踏成了肉泥。
如此不講究的人形畜生,自己以前是怎麼會想著他是個可欺之輩來著?
怎麼辦?
自己以後該怎麼辦?
拓跋悉鹿目光茫然,看著眼前春意盎然的庭院,心裡卻是悲涼無比。
這裡是魏國,不是大漠。
景色再美,也比不過大漠。
大漠才是草原勇士的真正歸宿。
但現在自己連部族都沒了,以後怎麼辦?
將何以立足?
無數的念頭如同潮水一般洶湧而來,讓他對未來越發地感到恐懼。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將他從神遊天外中拉了回來:
“二王子?二王子?”
拓跋悉鹿茫然地看向來人:
“怎麼?你說什麼?”
“二王子,太傅大人來了,正在外麵,想要見你。”
“太傅?太傅已經過來了嗎?”
拓跋悉鹿一聽到司馬懿正在外麵,一下子又變得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以前他倚仗司馬懿有求於拓跋一族,對司馬懿有失恭敬。
而如今,他與五萬精騎,失去塞外部族的支持,雖非有意,但卻實實在在成了寄人籬下的局麵。
糧草衣食,若是失去了司馬太傅的支持,怕不是得要餓死?
拓跋悉鹿顧不上整理衣容,匆匆跑了出去,遠遠地就對著司馬太傅躬身行大禮:
“胡人粗鄙,不知太傅大人前來,有失遠迎,請太傅大人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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