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推開房門。
“門不鎖了。大當家的關照,不鎖你們,隨便走動。不過甭瞎跑,道上全是寨子裡的哨卡。要是想跑,抓回來,扒你們的皮,抽你們的筋。抓不回來,那死的更慘。這林子裡老虎,野狼,熊瞎子,花古蛇,海了去。啃你們的胳膊,咬你們的頭骷髏。”他惡狠狠說,把山芋和窩頭礅在桌上。
“這山芋沒昨晚的好吃。”光宗歎氣。
“等餓就好吃了,我給你們先包起來。”
三個孩子關了幾天,頗正憋悶,便踅摸著出門去。此處是山中一塊平地,適合安營紮寨。他們四處轉悠,土匪不在意幾個娃,倒也懶得阻攔。營寨頗具規模,中間矗立一座高大的聚義廳。四周散布稍矮的石屋草房,是土匪的棲息地,還有草木搭就的馬棚若乾。其後一塊敞亮空地,有土匪騎馬射箭。
三人晃蕩一圈。
“看出點什麼沒?”光宗問道。
“我看這些個土匪,有的年齡蠻老的怪可憐的。這大歲數,還得落草為寇。年輕的也不太凶。這些土匪應該不是太壞的土匪,這是不幸中的大幸。”芸兒細聲細語。
“芸兒,你太好心。土匪就是土匪,殺人越貨你沒見到。不是他們麵善,是你眼善心善,看什麼人都好。”
“我看過,前麵是下山正道。門口土匪把著。下麵應該還有哨卡。後麵是主峰。陡峭的狠,爬不上去。左右兩邊都有小道通向樹林。左邊的一條,全是草,像荒道。右邊的一條,應該是條通路,人走馬踩的滑溜。你們看!”中英用手一指山下,“那一條亮亮的白線,就是大路。如果能跑上大路。順著路朝那邊走,就能回去。”
“個賊小子,不賴。會看地形,有心眼。”這時候,賊小子幾個字在中英聽來也不那麼刺耳,“你這是想跑啊?”
“嗯呐。要是沒人來救,就得自己跑。”
“你能跑,芸兒能跑?”
“我兩個帶芸兒跑。”
“算了吧。我家她家一定會來贖的。”
“光宗,你看出什麼?”
“我數了。他們總共十五間石屋草房。一間住4到8人,人數在60到120人之間。馬棚裡加操場有40匹馬。在操場上訓練的,加上不在訓練的有50個人。如加上外出放哨的,約有7,8十人。這是一個中等規模的土匪幫子,在本地算大的了。他們有槍,但不多,大部分隻有刀箭。訓練有點模樣,說來不算純粹的烏合之眾。有點架勢的。”
“光宗,你就是精!”
“哎呀,肚子餓了。到飯點了。回去吧吃飯。”
“山芋也這麼香。沒想到,我唐光宗,光靠山芋窩頭也能活,做夢真想不到!”
“是阿,咱也能過苦日子。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咱兩多了活下去的本事。”芸兒淺笑。反正來之安之,三人倒也不再緊張焦躁。
“哎,幾天沒沾葷了。想到肉,這嘴巴子,滋溜溜淌口水。這會兒,要是誰能端一盤肉來,下山後,我還他一頭豬。”
“真得?假的?”
“哪個有勁逗你玩。要是你能,我加倍,送你兩頭豬。哎,彆拿我的窩窩頭。還不夠吃呐。”光宗一巴掌拍開中英的手背。
中英拍下筷子抬起屁股朝外跑去。
“嗨,你乾嘛?”
“弄肉去!”
中英撒腿直闖聚義廳。
“嗨,兔崽子,乾嘛呢?恰雞狗跑,這地能隨便進?”把門的土匪一把揪住中英的耳朵拽出來。
“我找大當家的有事。”
“滾一邊去,你還配!找大當家的!有事?!”
“小子,什麼事?”吵鬨聲中,過江龍獨步到門口。酒足飯飽後,正閒得無聊,有意拿這娃兒騷個癢逗個樂子。
“我送大當家一件東西。”
“奧,拿來瞧瞧。”
“大當家的在學堂帶走唐家少爺,尚家小姐的時候,曾響當當的拍胸脯子,要錢不要命,好酒好菜款待。可有?”
“奧,有!”
“綠林好漢,講究一諾千金!請大當家的給我一碗肉,一壺酒,我送大當家的東西就兩個字:信義。”
“哈哈,哈哈!小子,嘴饞了。”過江龍一愣,咧嘴大笑。“哎呀,小子人窮,理不窮。饞得有道理,給了。給他們酒肉。”
“不過,這酒和肉是給肉票的。你個窮光蛋,不算肉票,沒你的份。”郭江龍戲虐。
“行。我不吃。”中英爽快的應承。
“窮小子,你咬老子一口,我抓你上山,供你吃喝,一個子的贖金都撈不到。這是賠本的買賣。你就留下入夥,咋樣?回你那個窮窩,吃的是豬食狗糧,不如我這山寨,看到沒,天天有酒有肉。”
“不乾。入夥做土匪,就是做一輩子土匪。我是窮,我寧願窮一輩子,也不做一輩子土匪。再說,大當家的,現在我窮,誰能說,就要包準窮一輩子?”
過江龍抬手給他一巴掌,媽個屁張口土匪閉口土匪,拱的他火冒三丈:滾!過江龍回到大廳,坐在虎皮太師椅中,心裡莫名堵的慌。做一輩子土匪有什麼出息,寧願窮一輩子也不做土匪。窮小子的話像螞蟻在心中裡頭爬來爬去。
“媽的,不舒坦!個窮光蛋,小兔崽子也敢在老子頭上撒野。”
“爹!”正鬱悶時,一個小姑娘來到身邊。
“奧,花兒。”過江龍笑了,“你娘今天如何?”
“爹,娘的身體還是那樣。”
“奧。”
“哎,爹,聽說你抓回三個人票,和我一般大小的,其中還有一個丫頭?”
“嗯”
“爹,我和他們玩玩行吧。這山上全是大人。沒人玩,悶死了都。”
“行。你去吧。哎,帶一大碗肉,一壺酒。爹答應他們的。”
中英摸摸發熱的腮幫子往回走,碰見迎麵趕來的芸兒和光宗。
“怎麼,沒要到肉?”光宗譏誚的眯起眼。
“你乾嗎和土匪去要肉?”芸兒朵起嘴,一臉不高興。
“我不是去要肉的,我是去換肉的。”
“換肉?用什麼換?”
“信義。大當家的綁你們來的時候說的,好酒好肉款待你們。江湖好漢,就像瓦崗寨,梁山泊最講信義兩個字。我就對大當家的說他得講信義,他爽快的答應了。”
“那他乾嘛打你一巴掌?”
“他要我乾土匪,我不乾。”
正說著,一個和他們一般大小的姑娘,提個籃子走進他們的房間。這姑娘水綠的褲子上套一雙棗紅的半長靴。一身紅上衣壓著碎百花。腰束一根閃亮的黃牛皮帶,上麵彆一把小巧的牛耳尖刀。一頭短發攏在耳後,黑亮亮的顯得俊俏利落。
“嗨,我給你們送飯了。”她大大方方的把籃子放在桌子上。
“哇,肉!嗯嗯額,香香。”光宗聳聳鼻子。籃子上的白布還未掀開,肉香就透過竹籃的間隙飄滿屋子。
姑娘取出肉和酒。
“來,吃,吃。芸兒,吃。”
“哎,中英,怎麼不吃肉,光吃山芋?你也來塊肉!”說著夾快大肉,輕輕放在中英的碗裡。
“我不吃,這肉是給你兩個的。”他把肉夾回到大碗裡。
“誰說的,你吃!”
“真的,大當家的說的。你們兩是他的票,我不是。我天天吃的飽,又不乾活,比我在家還好。酒肉你兩吃就行。”
“那,現在,這酒肉是我們兩的。你看。這塊是我的,我送給你吃!”說著芸兒把肉放他碗裡。
“吃吧!我們三個也算患難與共。吃塊肉算什麼,吃!我就不給你夾,回去送你一頭豬。”
“哎,不對。兩頭。你講的。”
“嗬,你小子不吃虧啊。好,兩頭。”
“不行,這肉是給你們的,大當家說沒我的,我絕不能吃。”說著又夾回去。
旁邊的姑娘嗖的拔出牛耳小刀,插起一塊大肉捅到中英嘴邊,大聲喝道,“吃!”
三個人都大吃一驚。心裡尋思,這姑娘小小年紀,花蕾一般卻這麼凶悍。中英慌忙接過小刀,就著刀刃小心的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