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黨萬歲,袁世凱該死!”中英高喊一聲。兩個人向後一步跳下懸崖。
中英醒來時,天一片烏黑。他搖搖腦袋,發現自己趴在一片淺灘上。雙腿還擱在水裡。他向前爬幾步,渾身到處都發出劇烈的疼痛。他奧呀呀哼了幾聲,咬住牙關,雙手撐地,試圖站起來。雙腳一使勁,疼的他大叫一聲,啪的摔倒在地。許是骨頭折了。他想。
他爬著上到河岸,靠在一塊石頭上喘息。河岸不高也不長,但中英不知道爬了多久。他隻能一寸一寸挪動。一隻小烏龜看著這個笨拙的龐然大物,晃晃腦袋,爬到前麵地草叢下蛋去了。歇息片刻,他感覺到恢複了一些力氣。他抬頭大喊幾聲於久,於久。四周死寂無聲。
衣服潮濕黏糊糊的,肚子空落落的,開始咕咕叫。他又餓又冷,渾身疼痛。摸索著,腰間的槍還在,其他都被河水洗刷一空。他掏出槍,裡麵隻有最後一粒子彈。那是他原本留給自己的。
環顧一圈,到處都是黑黢黢的樹林,隻有前麵是開闊的河道,夜色裡河麵閃著黑寶石般的微光,低低的嗚咽。河對麵隱約的山峰聳立,似無形的怪物。閉上眼睛休息,他太累太虛弱了。朦朦朧朧裡,他聽到蟲子的鳴叫,野鳥在樹上翻動樹葉,聽到黑熊踩踏樹枝發出悶響。他猛的張開眼睛,四下環顧。沒什麼,四周暗黑如故。忽然在左邊幾十米外,有兩點綠茵茵的悠光浮在半空裡,微微的晃蕩。他頓時緊張起來。他豎起耳朵提起鼻子。空氣裡暗暗潛伏著稀薄的騷臭氣,有微弱的嚎嗚,是狼!
儘管疲累之極,中英不敢睡覺。天漸漸亮了,他用眼睛在四周的樹林裡搜尋,沒有發現狼的蹤跡。他找了根樹棍支撐著,勉強站起來,在周圍轉一圈,采點草藥,在嘴裡嚼爛,抹到傷口上。搜尋到一丁點野果子充饑,趴到河邊喝了點水,然後又回到石頭邊上靠著休息。此處荒山野嶺,憑他現在的體力,亂衝亂撞隻能死的更快。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存精力,希望自己堅持的久一點。
太陽出來了,他覺得身上暖烘烘的。他太困了,慢慢的閉上眼睛睡著了。
夢裡,中英聞到一股濃烈的狼騷氣,他的猛地睜開眼,在他前麵三十米,赫然立著一匹灰褐色的狼!
這是頭母狼,已過壯年,但還沒老去。皮毛光滑,四肢矯健。白肚皮灰褐背,白尾巴,靜靜的佇立。天已黃昏,中英打個冷戰。他抓起槍,瞄準母狼。母狼盯著槍管,偶爾張開嘴巴。中英放下槍,他隻有一粒子彈,得留到最緊要處。
他操起樹棍揮舞,赫赫的發出呼喊。老狼不急不慢轉過身去,邁著狐步從容的走進樹林。它知道前麵的人沒有威脅,它所等的就是一個恰當的機會,一躍撕破它的喉嚨。老狼有閱曆,就跟老獵人一樣飽經歲月。或者說,現在倒過來了,老狼才是真正的涉獵者,中英成了獵物。
入夜,中英盯著那兩點漂浮的熒光不敢睡覺。腦袋沉沉的就像,一個沾滿泥土的西瓜緩緩地沉向河底,他勉強托到水麵,西瓜又下沉,周而複始。他逼迫自己想最刺骨的東西以保持清醒想炸碎了的士兵的殘骸,在空中四散;想白先生和李耳紅的的人頭,血淋淋的在胡德的腰帶上搖晃。
第二天,周圍的野果子變得稀少,他不得不走的遠些。白天昏昏沉沉的睡覺。睜開眼,發現老狼離他不過二十米。中英用槍指著它。如果能打死它,靠著狼肉狼血至少可以支撐幾天。中英抬起手,抖抖索索毫無力氣,這樣子可打不到這頭狼,這是最後一粒子彈。再近點,等他再近點吧。中英放下槍,也不用樹棍趕它,隻靜靜看著它。來吧,老家夥,你再走近點。老狼不知咋想,也一屁股坐著。兩個動物四隻眼睛默默對視,各自盤算如何饕餮眼前的美味佳肴,暗自咽下口水。
呆到第三天,太陽升到樹梢時,中英覺得要輸了。他將成為老狼的腹中餐。他渾身發熱,額頭滾燙似火。傷口紅腫,冷熱交加和饑餓焦躁,讓他極度虛弱,要不是這頭灰狼虎視眈眈,刺激他調動身體裡每一點精力,他早就一頭栽倒了。
這一刻,還是來了。他費力的睜開眼睛,老狼離他隻有十米了。他費力舉起槍,胳膊就坍塌下來。他接連試了三次,胳膊再抬不起來。完蛋了,連槍都舉不動。今天難不成要葬身狼腹!老狼盯著他,優雅地抬起頭仰天長嘯,嘴裡的騷臭氣像一張漁網,撲麵而來罩住中英。
中英用最後的力氣咳嗽幾聲。在他低頭蜷腹時,在眼角的餘光裡,老狼的屁股似彈簧暴起,四肢拉開,躍在空中,整個身體如一道灰白色的弧線,前麵的尖銳的獠牙似雪白的刀刃,插向自己的喉嚨。
中英忽然想起芸兒想起秀兒。一個像芽兒一般柔嫩,一個像花兒一般美麗。臨死的時候想起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人。他抬起頭笑了,尖銳的狼牙抵住自己的喉嚨。忽然一聲悶響,灰色弧線的中央嘩然綻開一朵豔紅的花朵,然後飄飄墜落。不遠處一個人影模模糊糊的閃動,中英閉上眼睛,眼皮沉重如鉛,再也撐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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