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灰喜鵲撲棱棱飛上花枝,睇著腦袋用長喙梳理一下羽毛,又展翅飛走。枝頭搖晃,灑落幾瓣桃花,花瓣隨風飄散,落在悠悠清澈的溪水裡,泛起一圈圈漣漪,像粉色的小船順流而下。
小溪蜿蜒曲折,最終流入南麵的漢水,這裡阡陌縱橫,雞犬相聞。幾個農人在田間勞作,大黃牛輕搖著尾巴在低頭吃草,遠方山巒疊嶂入目蔥蔥,山腳下炊煙嫋嫋,房舍儼然,景色美不勝收。
這是大陳帝國滁州以西的小村落水磨頭村,北依漢水,南靠錦屏山,多年來因為交通閉塞,在無數次戰亂中免於戰火,簡直如世外桃源一般。
如今正值春分,村口幾株桃樹花開的絢爛,粉色白色的桃花簇滿枝頭,引得無數蜜蜂蝴蝶在花叢中翩然飛舞,就在這桃李春風中,傳來了朗朗的讀書聲……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一棵茂盛的柳樹下,圈起個竹籬笆,院子裡種滿了芥菜,萵菜,辣瓜兒,中間用鵝卵石鋪了一條通道,正中是三間磚瓦房,這是附近鄉賢富紳集資所建的私塾學堂。
學堂的教習老師有四五人,多教授學生一些《禮》、《樂》、《詩》、《經》,有位來自京都洛陽知行院的方教習還教一些簡單的術數、技擊。
學堂裡二十多個少年端坐整齊,個個仰著小臉正賣力背誦著《禮記·大學》。這群孩子年齡大的也不過十四五歲,一個山羊胡子的老夫子正襟端坐在上首講台。
這位教習老師據說曾是前朝大梁國的國子監丞,通曉六藝飽讀詩書,做的一手錦繡文章。大陳帝國新皇登基便致仕回鄉了,因為年老德劭,被大家尊稱為老夫子。
老夫子頭戴東坡巾,身穿黑色直掇長衫,雙目微眯,隨著學童們的誦讀搖頭晃腦。半晌,等孩子們讀完,捋著山羊胡須展顏一笑講解道:“止者,必至於是而不牽之意;至善,則事理當然之極也。言明明德、親民,皆當至於至善之地而不遷……”說完,右手握著戒尺在左手掌心輕輕一拍,指著前排就坐的一個學童:“你,可聽懂否?”
這孩子一臉懵,本來就似懂非懂,老夫子戒尺一指,更是心虛,不禁低下頭去。老夫子翻了個白眼,站起身,環顧一圈,點名道:“何安,你懂了嗎?”
被點到名字的孩子長的眉清目秀,聽到老師呼喚自己,席中忙站起身恭敬施禮道:“老師,弟子懂了,“止於至善”即是老師要求弟子要有至善的追求,從小事做起,積少成多,養成自省的習慣……”
這個叫何安的孩子不急不迫,從容答完,又對老師施了一禮。
“嗯……好,好,好!”老夫子滿意的點頭,捋著山羊胡子,眼角都笑出了皺紋,一連說了三個好,示意何安坐下,向旁邊一瞥,臉上笑容瞬時消失。
老夫子手握戒尺噔噔噔地走下台來,眾學童好奇的順著老師的目光看去,隻見靠南窗的一個學生伏在案上睡夢正酣。
這學童約摸十二三歲,頭戴方巾,雙手環覆書案上,枕著一張胖臉,壓迫的雙唇半張,口中涎水洇的手背晶瑩一片。
“豈有此理,學而不思則罔,你竟然課堂鼾睡……”老夫子一邊用戒尺邦邦邦的敲擊書案,一邊怒聲嗬斥道:“範大誌,長此以往學業荒廢,你將情何以堪?”
叫範大誌的學生身體蠕動,睡眼惺忪緩緩抬起頭。臉頰凹著兩道手掌印,嘴角還拖著一絲涎水,待看清眼前怒不可遏的老夫子,頓時一個激靈,瞬間清醒。
“哦……老師,學生剛才……聽老師講的入迷,不知不覺就……就……睡著了……”,範大誌揚起一張胖臉,語氣十分誠懇,說完又看了一眼山羊胡子翹起的老夫子,訕訕低下頭。
老夫子手裡握著戒尺,怒極反笑:“範大誌,我且問你,昨日教授的君子慎獨篇你可背會?”
範大誌看了一眼老夫子手裡戒尺,怯怯的說:“老師,我……我……背會了,就不打我了吧?”
老夫子眼皮一撩,麵無表情道:“誦與我聽。”
“是,弟子背的不對,請老師指正……”範大誌稍加思索,緩緩背誦道:“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
他開始背誦的稍慢,後來語速越來越快,而且吐字清晰一氣嗬成,中間沒有絲毫停滯,顯然早已記得滾瓜爛熟。
老夫子聽他背誦的分毫不差,頗感意外,不禁仔細打量起眼前這個學生。
隻見這孩子長的方麵大耳,寬額濃眉,雙頰略顯癡肥,除了一雙眸子澄淨異常,相貌平凡之極。身上穿著一件交領羅衫皺皺巴巴,還隱隱透著酒糟之氣,不禁眉頭一皺……
範大誌背誦完,見老夫子捋須沉吟不置可否,偷偷四下張望,卻看到何安也關切地望向自己,兩人四目相對,何安偷偷衝他眨了眨眼豎了個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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