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惱她裝傻,又來了氣,“你自己什麼身份,心裡沒數麼?”
賀芳亭笑了笑,“還真沒數。敢問夫人,我除了是聖上的外甥女、當朝順安郡主、長寧侯府三房長女、江府大夫人,還有什麼身份?”
莫氏緘口無言。
皇帝厭惡福莊長公主、順安郡主,不是什麼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可這事兒心照不宣,絕對不能說破。
誰敢說破,皇帝饒不了他。
賀芳亭也知道她不敢說,偏生追問道,“莫老夫人,您說呀,我還有什麼身份?”
莫氏黑臉,姚氏戰戰兢兢地打圓場,“您府上這冰酪酥真是美味,怎麼做的?”
她要是不表現表現,回去後必定會被祖婆婆訓斥。
賀芳亭看她一眼,給她個麵子,笑道,“我也不知。”
吩咐一旁的白薇,“去小廚房,讓他們寫個方子,給姚少夫人帶回去。”
姚氏連忙道,“多謝!”
賀芳亭:“不客氣!”
看,她就是這般知禮的人,彆人隻要不欺到她頭上,她都彬彬有禮,從不給人難堪。
莫氏用力喘了兩口氣,實在厭倦打啞迷,沉聲道,“郡主,有你這妻子,江止修仕途難得寸進。你該顧全大局,退讓一步。”
賀芳亭:“當年賀、江兩家結親,您與韋閣老也是讚成的罷?”
莫氏:“對,但彼一時此一時!”
她記得很清楚,那年江止修忽然跑來,興奮地說,長寧侯府有意將三房長女嫁給他,請老師幫他參詳。
當時,夫君對江止修還不是很看重,隻視作普通的門生,聞言大吃一驚,因為那三房長女賀芳亭,乃是福莊長公主的女兒。
但思慮過後,夫君認為此事可行。
其一,聖上好名,為了顯示自己的恩德,不僅不會為難賀芳亭的夫婿,還會把他提起來,讓世人知道自己善待外甥女。
其二,賀芳亭是福莊長公主的女兒,嫁妝定然豐厚。
於是幫著江家操辦婚事,讓江止修體體麵麵地娶了賀芳亭。
如夫君所料,江止修的升遷果然極為順遂,很快就成為夫君臂膀,在朝中與夫君守望相助,同心協力。
夫君唯一沒料到的是,聖上長壽,而且記仇,年紀越大,越能記起福莊長公主曾經給過的羞辱,遷怒於賀芳亭。
如此一來,賀芳亭就成了江止修繼續往上爬的障礙,須得搬開。
賀芳亭自然也知道她什麼意思,眸光漸冷,“用得著我的時候,是彼一時。覺得我礙事了,就是此一時。人心如此涼薄,真可畏矣!”
姚氏聽得心有戚戚。
是啊,太涼薄了!
誰能保證自己一輩子有用處、不礙事呢?
想想賀芳亭,真慘,為江止修生兒育女、操持家務,還貼進去大筆嫁妝,臨了忽然被拋開。
彆管那理由有多充分,江家都無情。
莫氏卻毫無觸動,在她心中,賀芳亭已然是個刁婦、礙事之人,下場淒慘很正常。
但為了讓賀芳亭點頭,還是淡淡地安慰道,“眼光放長遠一些,莫要糾結於當下的得失。女人這一輩子,靠的是夫君、兒子,止修若能再進一步或幾步,得利的也是你和你的兒女。到時關起門來,一家子其樂融融,安享富貴,不比現在好?至於那兼祧的謝梅影,等她生下兒女,你兒子都能獨當一麵了,不足為慮,何況她未必能生。”
不得不說,江止修找來的所有說客中,莫老夫人水平最高,超出江承宗、潘氏、賀子鳴等人一大截。
可惜她遇上的是賀芳亭。
年紀小小的時候,賀芳亭就極有主張,不受他人擺布。
看了莫氏數息,突兀地問道,“莫老夫人,你和韋閣老不怕麼?”
莫氏:“怕什麼?”
賀芳亭盯著她,緩慢地道,“怕你們猜錯了聖意。君心難測,你們何以肯定,聖上想讓我活得不順?”
莫氏神色間有些自得,“郡主慎言,聖上對晚輩向來慈愛,盼著晚輩順遂安樂。”
她當然不怕,因為這是皇帝暗示夫君的。
然而她也不可能直說,以免被賀芳亭抓住話柄。
賀芳亭心中一沉,看來,她那皇帝舅舅不知哪根筋又搭錯了,想要敲打她,甚至還暗示過韋閣老,否則莫氏不會這麼自信。
可這種內宅陰私手段,真正叫她瞧不起。
哪怕把她拉出去砍頭呢,她還會讚一聲烈性。
總是這樣畏畏縮縮,試試探探的,哪像皇帝該有的行事?
不由想起母親曾罵過的話,“陰險狠毒的庶孽子,滿身的小家子氣,一輩子上不得台麵,縱然披上龍袍,也不像皇帝!”
然而就是這不像皇帝的皇帝,穩坐龍庭三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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