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希羽寫下《七律·白崖頌》之前,與安雅她們的對話讓我感受到了夏希羽的迷茫和無奈——
當他準備在漫天繁星尋找敵對目標的時候,他卻發現舉目皆敵。
更可怕的是,如果不做好玉石俱焚的準備,那麼這些敵人看上去都將無一例外地強大到令人絕望。
與我麵對的那些平均死亡率過半的——病人略高、醫生略低,但差彆不大——非洲戰地醫院手術台不同,後者可能會隨著戰爭的結束而讓當事人心中的恐懼逐漸消散。
而夏希羽麵臨的前者是無止境的。
——卡羅爾·關原,19838】
當所有人都聽說夏希羽要寫詩的時候,第一次親眼見到這副場景的安雅向夏希羽問道:“您準備和以往一樣,用中文寫嗎?”
夏希羽稍點頭道:“我可不會寫什麼十四行詩或者彆的什麼古代文藝形式。能寫古體詩詞已經算是我的上限了,暫時彆太為難我。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了眼前這片白崖,想到了現在的自己。”
說到這裡,夏希羽指了指遠方的多佛白崖,對眾人說道:“卡羅爾告訴我,多佛白崖是靠著微生物數以百萬年計的沉積遺留下來的。對橫跨英吉利海峽的英國人來說,不論血脈如何,它是家的象征,也是抵抗入侵的象征。”
“隻是,這種美麗也未必是永恒的,或許哪一天,白崖也可能會跟著發生山體滑坡或者直接消失。在那之前,人們總會想著把它們的美麗留在這世界上。”
“不過,據我所知,不論選擇過幾年就會褪色的膠卷照片,還是可以把圖像轉化為數字儲存、但最終必然會損壞的計算機專用的軟、硬盤,再或者是直接把字刻在石頭上……終有一天,以物質為載體的它們都會消失。”
這時,石雅琳替安雅問道:“那麼,你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
夏希羽搖頭。
“迄今為止,這樣的方法暫時還不存在——除非能讓這樣的景色成為一群人的集體記憶,並因此得以代代傳承。如果不加以養護和修補,不論是多佛白崖還是萬裡長城,它們都會有消失的那一天。人類不能靠時間守護一切、消磨一切。人類作為個體是健忘的,但人類的集體記憶不會也不該健忘。否則,人類與其他動物就沒有區彆了。”
“可悲的是,指望人類自己靠著自覺和良心,一代代地將正確的道理或者事物傳承下去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我們隻能保證自己真正地做到這一點,至於後人如何去做,我們隻能勸誡和引導,絕對不能強迫。”
“我們能做的,就是把一切能在我們這一代人手中完成的事業儘全力地做好。至少,我們這一代要把自己經曆過的苦難和慌張製成無害的疫苗,給下一代注射完畢,讓下一代在免於恐懼的情況下,知道我們的過去,然後指望他們吸取教訓,學習經驗,再超越我們。”
安雅在關原的翻譯下,明白了夏希羽說的每一個字,這才繼續問道:“如果他們在注射完疫苗後,沒有起到作用呢?”
“那就是他們和他們的後代要處理的事情了——比如最近風靡全球的新自由主義理論,再比如……我來到這裡過暑假的原因。”
夏希羽說完這句話後,整片海灘除了呼吸聲之外,隻剩下空氣和水的聲音。
將近五分鐘的沉默後,夏希羽若有所悟,於是改變了原先寫古體詞的想法,轉而寫下了一首原創律詩《七律·白崖頌》——
威廉征戰起狼煙,百舸千軍競登先。大憲遺孫昔勝今,哈家謬論憫而憐。
茫然四顧石中劍,不可沽名背水前。若問苦仇得有儘,白崖入海是終焉。
聽完沈涵曦的英語翻譯後,所有人都沉默了將近半小時——其他早就熟悉夏希羽的人真切地感受到了夏希羽的絕望,而安雅則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最終,夏希羽一行人在一種凝重的氣氛中回到了住處,並在收拾完畢後立刻離開多佛。
在回到,倫敦和多佛之間的一處鄉間小屋內,探望了卡羅爾·關原的家人:實際上隻剩下了已經與丈夫離婚的、卡羅爾·關原的親生母親——瑪麗·勒羅伊(離婚後改回原姓氏)。
“你還活著,你真的還活著……在我們被告知你在非洲失蹤後過了不久,他就已經跟我和平離婚,獨自回到巴西去了,至於他在哪裡我就不知道了。”
得到了這樣的答複後,卡羅爾·關原向自己的母親介紹了陪著自己過來的其他人,尤其重點介紹了在非洲多次合作的雇傭兵兼外科醫生瓦格納和護士長安雅。
然而,當關原介紹到夏希羽時,後者隻是揮了揮手,隨後繼續想著一係列重大問題。
好在經過關原的解釋後,她的母親並不在意這一點——在後者看來,一位二十歲出頭的天才數學家有些怪癖或者在研究入迷時不與他人說話屬於正常範疇,自己多說話反而可能乾擾對方的研究。
最終,這次探望共計持續了3小時25分鐘——這是來自劉曉茉的計時給出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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