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暖暖的餘暉照在邵家圩子的石頭牆上,給斑駁的石塊鍍上了一層金色。
濟川河靜靜南流,河邊幾棵銀杏樹的葉子已經泛黃。
圩子和海陵城之間,黛瓦相連,人煙稠密,不斷有炊煙升起。
一場富貴揚州夢,兩淮繁華溫柔鄉啊,泰州緊挨著揚州,自古就是文采風流的富庶之地。
文秀靜靜站在圩子外,聞著空氣中飄來濃鬱的桂花香氣,內心不像外表表現的那麼嫻靜。
半個多月沒見那個俊秀的邵哥哥,他已經當了六品武官了,戴上頂戴的樣子是不是更帥了啊?
一仰頭,文秀的旖旎心思一下子全沒了,四顆血淋淋的人頭掛在圩子大門上方。
文秀捂著胸口,強忍沒吐出來。
突然領悟,現在是亂世啊,長毛就在江南不遠,往北往西是以萬計的撚子,邵哥哥呆的地方,可是動刀子殺人的軍營啊。
穩了會兒心神,故意不去看人頭,文秀忽然又心安了。
邵哥哥有千裡把自己和娘從京城送回泰州的本事,應該能在軍營裡吃得開吧?
一想起邵哥哥牛尾刀拍在桌子上,要給人剃頭的無賴樣,文秀嘴角微微翹起,他一定行的!
亂世,有邵哥哥這樣的人在背後撐著,心裡真是踏實了不少……
圩子的大門開了,文秀擦了擦眼睛,又仔細眨了眨,這個迎出來的人,是邵哥哥?
不是原來的衙役打扮,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六品頂戴。
一身青色的洋呢子軍服,頭戴帶一圈金辮的大蓋帽,足蹬大皮靴,腰紮武裝帶,挎著手槍套,肩上還斜跨著一根皮帶。
身後他那個義弟為首,跟了八個親兵,都一水的新式軍服。
彆提什麼像洋鬼子,人類的審美都是相通的。
新軍軍服頭一次亮相,任何人看了都得挑大指讚一聲,“帥!”
邵全忠這是勢力還小,隻給自己做了普通軍官服,真正華麗的大帥服再配上帶護手的高級指揮刀才是他的終極追求。
穿上新軍軍官服的邵全忠,散發出淩厲的氣勢,完全沒有了在順義的時候,見到文縣令一家人的謙卑。
緊走幾步,啪一個敬禮,“卑職參見文小姐。”
這種朝氣蓬勃的氣息,跟文秀熟悉的滿清官場腐朽氣質完全不同,文秀心臟緊縮,猛地一跳,一時呆住了。
見文秀進入癡呆狀態,邵全忠側身一伸手,“多謝文小姐對團練的支持,請!”
文小姐呆滯中。
場麵有點尬,文秀身後的文貴老爺子邁上半步,“邵小兄弟,你有所不知,吳文錫吳大老爺家的小公子十幾天前不幸離世。
這對咱們文家打擊可太大了,夫人小姐都接受不了。
這幾天小姐聲稱,不再嫁人了,要獨立挑起文家的擔子。
田莊、糧行、油坊三處忙,還要操心文府新建的文福記商棧,實在是忙壞了,您多擔待點。
要我說,跟吳家的親事隻是文大老爺在的時候口頭約定,可沒有過三書六禮,沒必要為吳家守節。
小姐擔心文氏沒人挑大梁,我就勸小姐,招個上門女婿,把門楣撐起來,彆自己拋頭露麵,文夫人也是這個意思。
是我提議小姐親自過來,借著犒軍的由頭,來看看你——”
“貴叔,彆說了!”
文秀終於從石化中醒了過來,臉騰地紅了。
邵全忠終於知道文秀過來乾什麼了,這是有意試探自己,是不是願意當文家的上門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