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雲層堆積得厚厚的,黑壓壓地一直蔓延到整個村莊的上空。半空中,時不時有幾道閃電劃過,在空中留下漂亮的弧線,隨後,便能聽到小雨沙沙作響的聲音。
村子裡的一切都沉浸在這雨聲之中,顯得格外幽靜。然而,有一個人卻沒有停下腳步。“咚咚咚……”敲門聲在一家家農戶門前響起。
在一聲應答之後,走出一個中年婦女,說著芸意聽不懂的話,大概是在抱怨下雨天被打擾吧。芸意把預先寫好的牌子舉在胸前——“請問您家有紅豆嗎?我想購買!”這是芸意從字典裡查到的繁體寫法。
那人搖了搖頭,“叭”的一聲,門被關上了。
芸意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甩了甩,深深地吸了口氣,鼓足勇氣敲下一戶人家的門。
可是,一戶又一戶,結果都是一樣,都是搖頭,沒有回應。芸意耷拉著腦袋,卻依舊繼續向前打聽。
在這蒙蒙的雨簾中,在這個村子裡,還有一個人也在雨中,挨家挨戶地敲著門。他用一口流利的粵語問:“請問有沒有看見一個長頭發、眼睛有神、在找紅豆的女孩?”
不知為什麼,也許是因為看出子俊是內地人,村民們都不太願意告訴他。隻是簡單地回答“沒有”,不多說一個字,然後就緊閉家門。好不容易,有個比較健談的人,剛說了句:“我好像是……”隻聽屋裡有人喊:“老張!快點!這打麻將還三缺一呢!”這人一看就是個賭徒,聽到“三缺一”,高興得魂都飛了,說了句“沒有!”便一溜煙跑回屋裡。
子俊剛脫口喊出“哎!”字,那人卻早已沒了蹤影,跑得比兔子還快。
子俊敲響了片刻之前芸意敲過的那家大門。那婦人不耐煩地大吼:“倒黴!”
子俊說明了緣由,這個女人還算不錯,說道:“剛才是有個你說的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在找紅豆!”
“真的嗎?你確定?”子俊激動地抓住她的肩膀,搖晃著,那心情就像一個不會遊泳的人在茫茫大海中撿到了一個救生圈。
那女人想了想又說:“我想,她不會是你要找的人,因為她是個啞巴,不會說話的!”
子俊聽了這話,如遭五雷轟頂,就像十五個冰桶裡的水都澆在他頭上,從頭涼到了腳。他像泄了氣的皮球,邁著鬆散的步子走在鄉間小徑上。天空中烏雲密布,雷聲沉悶地轟轟作響,雨點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密集,像是暴風雨的前奏。雨聲在耳邊回響。
子俊懷著最後一絲希望,來到了當地的“相思林”。聽當地人講:這“相思林”就像“月老祠”一樣,很多年輕人都在這裡祈求姻緣。“相思林”又名“紅豆林”,是由紅豆樹組成的林帶。也許是時節不對,樹上的葉子還算茂盛,可是,紅豆卻一顆都看不見。
子俊踏著泥濘不堪的鄉間土路,頂著暴雨,透過朦朧的雨簾,似乎瞥見了一棵特彆大的紅豆樹。子俊想:這就是相傳的“相思公主”吧!——“相思公主”是這片“相思林”的“主人”,隻要你在它的樹下誠心誠意地許下愛的願望,如果兩顆相愛的心彼此心靈相通,願望就能實現。想到這兒,子俊恨不得長兩條飛毛腿跑過去,他在心中默念:芸意!回到我的身邊吧!回來吧!子俊迫不及待地在“相思林”四處尋找,希望能找到芸意。可希望總是美好的,現實終究是殘酷的。子俊任憑雨水順著臉頰滑落,無力地癱坐在“相思公主”樹下的泥水裡。他目光呆滯,身子就像一灘爛泥般靠在“相思公主”的樹乾上。
此時,雨聲、風聲交雜在一起,還有那極具震撼力的雷聲。他心裡很清楚,雷雨天在樹下很危險,但是,他卻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依然一動不動,他實在是太疲倦了。對他來說,如果生命中沒有了芸意,那麼生命也就失去了意義,沒有意義的生命,還有延續下去的必要嗎?他並不害怕失去生命,因為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已經失去了,隻剩下這個失去“靈魂”的軀殼,他還有什麼可怕的呢?雨水透過“相思公主”的枝葉打在他身上。
在“相思公主”的另一個側麵,同樣有一個孤苦無依的身影。她的頭發早已被無情的雨水打濕,貼在臉上。目光無神地落在那個相思籃上,籃子空空的,一顆紅豆都沒有找到。她開始責備自己的無用,連一顆紅豆都找不到,況且,隻要再找到一顆,就是這一千零一顆紅豆的最後一顆了。
今天早上的時候,芸意滿懷激情地踏上了尋找這關鍵的最後一顆紅豆的路程,但是,現在這個村子已經是她走過的第九個村子了,可這最後一顆紅豆卻如此難以尋覓。麵對著願望近在眼前,卻出現了一道無法逾越的湍急河流,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就像是讓你看到了希望,卻無法去實現它。不過,有不遠處的希望在等待,總比沒有希望要好。想到子俊,她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子俊,你在哪裡?我好想你呀!芸意閉上了憂愁的雙眸,痛苦地咬著嘴唇,無助地緊緊抱著那個相思籃,似乎這籃子就是她能見到子俊的唯一一絲希望,這對她來說,早已比她的生命還重要,從懸崖上采紅豆,從山頂滾下來之後,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傷痛,而是那個“相思籃”!
忽然,一個沉悶的雷聲響起,整個“相思公主”樹似乎都被震動了。從樹上掉下了一粒又紅又大的紅豆,正好掉到子俊身上。子俊拾起紅豆,左右翻看,他似乎明白了什麼,站起身,攥著那顆紅豆,消失在雨中。
雨聲、風聲、雷聲,芸意此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她什麼都聽不到,更不用說子俊的腳步聲了。對此,她完全沒有察覺,就像她來到這棵樹下,子俊也沒有察覺一樣。這也許正是上帝慣用的手法——捉弄有情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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