甑嬛纖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恒媞頭頂上的發絲,嘴角黯然一笑,猶如清水般的眸子顯得格外清明。
都是她九死一生,拚儘全力生下的孩子,她豈能不愛。
“傻丫頭,你和恒娖都是哀家的孩子,哀家疼你們都來不及呢,隻是恒娖……”
隻要一想到恒娖前半生的遭遇,甑嬛心裡就難受的厲害,做了三十幾年的母女,竟然分離了二十年。原本她恨先帝,恨弘曆,更恨自己。可如今恒娖平安回來了,她此刻卻什麼都不在乎了。弘曆做了她二十多年的兒子,這半生他們明爭暗鬥,明麵上是相敬如賓的母子,可背地裡弘曆卻提防著她,生怕甑嬛變成第二個武則天控製他,這些甑嬛不是不知道。
但弘曆不知道的是,甑嬛做這一切,在前朝提拔訥親,往弘曆身邊塞女人,為了將權力牢牢抓在手裡,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女兒們。恒娖的悲劇她實在不希望看到在恒媞身上上演,從恒娖遠嫁的那天起,甑嬛就明白過來,隻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才能留住恒媞,保護恒娖。
如今恒娖回來了,恒媞又在自己身邊,甑嬛便無憾了。
見甑嬛落淚,恒媞立馬慌了,她伸手捧著甑嬛的臉,一副神色不寧的模樣,道:“皇額娘您彆哭啊,恒媞和您開玩笑的,您彆生氣。”
甑嬛拉著恒媞的手,搖了搖頭,唇角微揚,笑道:“哀家沒有生氣。哀家所求不多,隻盼著你們姐妹倆都能呆在哀家身邊就好。”
恒媞甜甜一笑,嬌俏道:“皇額娘!”隨即她撲進甑嬛懷中。
姐姐命苦,她不是不知道,享受了甑嬛多年的母愛,就算以後甑嬛偏愛恒娖一些,恒媞也不會不開心的。
這時福伽急色衝衝地跑了進來,黯然片刻,原本欣然而有喜色的麵容此刻變得愁眉苦臉起來。
甑嬛:“怎麼了?”
見福伽不語,甑嬛臉色一變,忙起身走到福伽麵前,急道:“是不是恒娖出事了?”
福伽垂首恭謹,道:“太後,您要做好心裡準備啊。”
話音剛落,殿外響起一陣太監尖銳的聲音。
“端淑長公主到——”
恒娖一手提著裙擺,一手扶著肚子,跨過門檻走了進來,她眼眶微紅,眼眸泛淚,慢步走到甑嬛麵前。
二十年未見,恒娖長大了,褪去了小時候的稚嫩,變成了一個成熟的女人。甑嬛嘴巴微微顫抖著,她激動地抬手想去摸恒娖的臉。可當她掃到恒娖肚子時,她愣住了。
甑嬛終於明白為什麼福伽剛剛是那副愁眉不展的神情,原來恒娖懷孕了,她竟然懷了殺夫仇人的孩子。
她原本是想等恒娖回京後就讓他們和離的,隻是如今這個情況……
哎,真是孽緣啊。
“皇額娘。”恒娖剛想下跪請安,卻被甑嬛一個箭步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淚濡濕了眼眶,恒娖哽咽道:“皇額娘,兒臣回來看您了。”
“回來就好,平安就好……”甑嬛拍了拍恒娖的手。
恒媞邁著細碎而又優雅的步子,來到恒娖麵前,曼妙眸光盈滿笑意,柔聲道:“姐姐,歡迎回家。”
恒娖逝去眼角的淚水,梨渦輕陷,輕撫著恒媞的臉龐,淡笑不語。還記得她離開那年恒媞不過是個六歲孩童,如今一晃眼已過二十年,當初的孩童也早已為人妻。
淚水劃過恒娖精致的臉龐,她看向甑嬛道:“皇額娘,妹妹,這些年你們過得可好?”
甑嬛的瞳孔透過絲絲怨念,但依舊撫著垂落在恒娖胸前的流蘇,曼聲道:“好,額娘讓人備了以前你最愛吃的的桂花糕,這麼多年沒見,也不知道你的口味有沒有變化,若是有其他愛吃的,告訴額娘,額娘讓人給你做。”
恒娖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淚,時隔多年,她終於再次體會到了家的溫暖。
準噶爾平複內亂,大清助阿睦爾撒納出戰。作為報答,阿睦爾撒納與大清簽下合約,有生之年將永遠稱臣,效忠大清。而達瓦齊被清軍擒獲後,押送至京城,由弘曆為首,在午門舉行了獻俘儀式。因端淑長公主的關係,弘曆不忍恒娖二次喪夫,加上她肚子裡的孩子,弘曆赦免了其死罪,加恩封為親王,順道讓他入了旗籍,賜地京師,並造了一所公主府給恒娖與達瓦齊居住。
恒娖回京,甑嬛心願已解,自然對弘曆也變得和善起來。至於權力什麼的,她已經不在乎了,隻要時常能見到恒娖和恒媞就好。
閒花淡春,月明星稀。
眨眼又過了一月。
弘曆接到科爾沁上傳的奏折,裡麵滿是錦瑟對駙馬的抱怨。錦瑟是他與孝賢皇後唯一的女兒,弘曆自然心疼。當初若不是錦瑟陪丈夫色布騰巴勒珠爾回科爾沁省親,若不是在回來時被檢查出有孕,弘曆斷不可能將她留在科爾沁受苦,如今已過四年,錦瑟也終於帶著孩子回到了紫禁城。
宮道上,錦瑟穿著一襲豔紅的蒙古服,坐在轎輦上。側耳的流蘇隨著轎子的顛簸發出叮當脆響聲。
貼身照顧她的雲嬤嬤突然開了口,道:“公主,咱們終於回宮了,這些年您可受苦了。”
錦瑟遂著回眸杏眸淺垂,一縷流蘇拂至額前,她抬手挽去,嘴角微微莞爾,淺笑道:“自從額娘仙去,這宮裡越發奢靡了。”
雲嬤嬤轉了轉眼珠,她是琅嬅在世時身邊的舊人,也是從小看著錦瑟長大的。她知道琅嬅和錦瑟都不喜如懿,回到宮後自然也要抱怨如懿一番。
嬤嬤朱唇輕啟,略帶殤然,道:“可不是麼,孝賢皇後在世時崇尚節儉,為百姓們考慮。可自從娘娘仙逝後,烏拉那拉氏上位,迫不及待改掉了娘娘從前在世時的風格,奢靡不堪。不過好在皇上及時止損,看清了她原本的麵目,將她關了禁足,聽說過得挺不好的。”
錦瑟輕哼,胳膊搭在椅杆上,手掌微微托著下巴,就連說話的儀態也多了幾分嫵媚,“從前她加注在我們母女身上的痛苦自然是要還的。對了,聽說她生了嫡子,那孩子怎麼樣了?”
雲嬤嬤道:“說是被皇上送去了圓明園,聽那裡的人說,十二阿哥都三歲了,至今還不會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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