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國際大都市。
從吳淞口進入黃浦江,沿江而上,往來船隻的繁忙程度,一點不遜色大宋東京汴梁。
並且童舟這艘船,直到靠岸,都沒有引起半點關注。
是真的沒人關注,直到他們靠在碼頭上過去好久,才有個一身黑皮製服的港務人員,來到他們船邊。
童舟帶著西裝革履的亞瑟和伊恩,一起下船去交涉。
那人本來不耐煩的皺著眉頭,一見童舟一身得體西裝,又帶著兩個洋人隨從。臉上立刻堆出笑容,腰也彎了下去。
小心試探“這位先生,您聽得懂中國話嗎?”
雖然童舟這艘船,是百分百的尋常中式沙船,他還是不敢造次。
在半殖民地生活工作的人,可能有骨頭很難生存吧,童舟見此無奈的一笑。
“當然,鄙姓童,杭州來的小商人。”
那人一怔,眼睛再瞄向亞瑟伊恩,雖然不懂為何一個杭州的小商人,有兩位氣勢不凡的洋人隨從,但他也不想多事。
這年頭,挨上洋人的事,準沒好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先生,這裡的泊位,是給洋人商船停靠的。您的船得去那邊,咱們中國人的泊位在那邊。”
童舟一怔,順著這人所指的方向看去。
視線儘頭,在黃浦江下遊江畔,近百艘大小木帆船、小火輪停靠在那邊。他再回首看看這邊停滿各式高大輪船的繁華碼頭,默然無語。
他這一臉不開心的樣子,當即讓亞瑟和伊恩的殺氣提升起來,眼睛直勾勾盯著那人。
這工作人員頓時帶著哭腔“爺,爺!可不是小的難為您啊,這裡的港務是英國人管的!這是人家英國人的碼頭啊!小的,小的就是混口飯吃,您可彆難為小的!”
看見亞瑟的手摸向後腰,他的腿都發軟,當即就要跌坐在地。隨後被童舟一把抓住,幫他捋直了身體。
“知道了,你站好,站穩一點。我這就把船開去那邊。”
童舟說完,轉身低著頭往船上走。
亞瑟將手從西裝下擺裡抽出來,看著奴顏婢膝的工作人員嘲弄一笑,轉身跟上童舟。
那碼頭工作人員,站在原地,擦汗賠笑,對亞瑟的嘲笑視若無睹,反而暗自慶幸亞瑟沒找他麻煩。
回到船上,再回望這處繁華的碼頭,童舟心中那點小激動,煙消雲散。
那位工作人員說的沒錯。
1843年11月上海開埠,英國駐上海首任領事巴富爾擅自劃定黃浦江西岸,洋涇浜以北,吳淞江以南長2900英尺的江麵為英船下錨地段。
狹義上的外灘,就是這一段。
後麵法國又占了一段,兩者合在一起,就構成廣義上的外灘。
1845年之後,英美法等帝國主義國家的大商行,如怡和、寶順、仁記、義記、廣源、彙豐等洋行,相繼開設外灘碼頭,基本形成上海外灘碼頭的格局。
隨後外灘碼頭的主人幾經變換,到童舟來時的1924年前後,隻剩下四家。
英國人的德記、怡和碼頭,日本人的道勝碼頭、日清商舩碼頭。
這也跟當時國際社會的政治環境變幻劇烈,密切相關,這裡不過多展開。
總之,上海這座冒險家的樂園,雖然處於中國的土地上,可是中國人卻像是局外人一樣。繁華的上海灘,紙醉金迷的生活,與最廣大的中國百姓毫無關聯。
童舟當然不會怪那個工作人員,一是人家職責所在。二來對方雖然見了洋人模樣,就像被抽去骨頭一樣。但驅趕童舟,很可能是在救他的命。
來到更靠近下遊的江段,這裡不知道是哪家在管,停的船就五花八門,秩序混亂。
碼頭上往來的除了商人、苦力,最多的就一些腰上彆著斧頭,耀武揚威的東西。
跟舞女一樣,青皮流氓,是上海灘一大特色。
將船在碼頭停好,童舟留下亞瑟伊恩,帶著水手們看船。隻帶著水門徐盛還有弩兵們,一起上岸。
大上海,與東京汴梁一樣的繁華,而且更加貼近現代生活。
隻可童舟惜對這裡全無好感,隻有一種強烈的割裂感。
如果他隻在主世界生活,割裂感還不會那麼強烈。因為教科書上清楚的寫著,這是萬惡的舊社會,是個國人備受欺辱的年代。
但一星期之前,他可是在更加萬惡的封建大宋。
兩座城市擁有相同的繁華,但是截然不同的是,市民對外國人的態度,以及外國人在城市裡生活的態度。
東京百姓是城市的主人,東西胡商才是社會底層。可是在這裡,上海的百姓是城市的奴隸,東西邊來的洋人,反而成為主人。
1000年的滄桑變化,讓他有幸在這短短1個多禮拜時間一一體驗,這才是真的換了人間。
隻是這感受,並不美好。
在上海街頭溜達一段路,童舟的心態慢慢調整回來。
他也算見多識廣,不會被這樣的反差影響太久的心情。何況不管有沒有他出現去做改變,幾十年後這裡也會撥亂反正,更不該於其中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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