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間鐵牛找人租下來的安全屋出來,秦天已經完全換了一個人。
熟悉的假麵皮上多了一撮八字胡,一副圓框眼睛,一身打扮很有文人的樣子。
無論是英租界還是法租界,底層人和上流人的待遇完全不一樣,狗眼看人低的情況這裡要更勝一籌。
鬆壽裡,位於利斯克目路東邊,一共百餘棟中西結合的房子,這裡原來是辮子軍張勳的產業,後來兵敗之後寓居津門,除了在鬆壽裡置辦產業,在德租界還有一座規模龐大的公館,其他租界的產業更是不少。
不過他的輝煌人生太過短暫,這些產業也被幾個姨太太和後人瓜分,最後變賣的變賣,出租的出租,高光不再,最後泯滅於曆史長河之中。
現在的鬆壽裡基本上都是租戶,整個區域裡都是套房和公寓,花園彆墅和合院比較少,這些好的房子基本上都已經被變賣落入其他人之手。
雖然這裡是英租界,但住在這裡的人並不都是英國人,相反,類似鬆壽裡、首善裡、光榮裡這些地方,依舊聚集著大量的津門本地人。
這種裡弄文化和氛圍和北平風格迥異,倒是更接近於上海灘,沒有那麼多老式的合院,大多都是西式或者半西式的洋樓公寓。
此時剛過晌午,秦天來到一條十字巷口邊的茶鋪找了個靠窗的位置,茶鋪不大,七八張桌子,平時沒什麼生意,隻有到下午四五點才會開始有人。
津門有一類人被稱之為閒人,和北平的紈絝二代八旗子弟不同,津門閒人是真正的底層民眾,介於普通人和混混之間,一天沒個正經事,但又餓不死,還有錢天天泡茶館戲樓子。
津門閒人一直都是特指這些三教九流不務正業的人,後來才被泛指時間多交際廣混日子的那批人。
恰好是這批人,他們的消息最為靈通,哪裡發生了什麼事兒,具體是個什麼經過,後來怎麼樣,他們比當事人還清楚。
溫覓山手下就有一大批閒人和混混,這些遊走於市井之中的人,或許提供不了什麼高級情報,但在需要的時候,總給給人不少驚喜。
想聽八卦,津門各個地方最好的去處莫過於茶樓和戲樓子,還不能是那種大茶樓和大西樓,必須是這種街邊規模中等偏小的地方,這些地方才是閒人和混混最愛呆的地兒。
一壺茶喝一天,就算多嚼幾碟瓜子也費不了幾個錢,人家也不喝什麼好茶,碎銀子才是他們的最愛。
秦天所在的茶鋪規模算的上是蒼蠅鋪子,但在鬆壽裡這種地方已經算不錯了,鋪子再大一些,每天來的人坐不滿,小了位置又不夠,七八張八仙桌剛剛好,到了點,能呈顯出一種人滿為患的局促感,人都喜歡紮堆,越是擠,人還越多,有些人為了來聽樂子扯閒天,哪怕沒桌子,就是蹲在牆角根和街邊都樂意。
不懂行的人會覺得磕磣,其實這是一門生意經,研究透了,歸根結底還是對人性的了解。
彆看人家鋪子裡就巴掌大一塊地,人均消費也不高,怎麼算都不是掙錢的行當,但人家鋪子就是能天天爆滿,還一開就是幾十年,日子過的也不比其他人差半分。
秦天來的早,鋪子裡隻有兩桌人,還都是兩人一桌的散客,聽他們談話的內容,都是在這周邊做小買賣的熟人,這會兒還沒到飯點,過來喝喝茶聊聊閒天。
秦天一身打扮小二一看就知道是文化人,最差也是學校裡的教書先生,看起來麵生,便介紹起這裡的好茶。
在這個年代教書先生的薪水可不低,少則二三十,多的幾百塊,雖然比不上那些商人官員,在普通人裡已經是拔尖的存在了。
鋪子裡好不容來了個有消費能力的人,能不能多拿點賞錢就看小二自己那張嘴了。
小二賣力介紹了一遍,本以為秦天會大氣的來壺鐵觀音碧螺春什麼的,結果隻是要了一壺毛尖,南邊來的毛尖,雖說算不上什麼好茶,隻能是中等水平,一壺也沒幾個錢,倒是人家要的小吃不錯,彆人就點個兩三樣算多的了,他一口氣要了九宮格小吃拚盤,還是很讓小二覺得開心的。
秦天給錢的時候倒也不小氣,一塊大洋算作茶資,額外掏出幾個大子兒權當打賞,接過錢小二喜出望外,心想一會兒續水得勤快點,可彆讓人家大冬天的喝涼茶。
沒一會兒,茶水小吃上桌,秦天拿出一遝隨身帶來的報紙,先是瞅了一眼九宮格裡的零嘴,東西不算貴重稀罕,勝在質量沒有弄虛作假。
炒瓜子,鹽焗南瓜子,青梅西瓜子,紙皮核桃,狗頭棗,柿餅,驢打滾,桂花糕,蠶豆,樣樣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尖貨。
茶壺裡的毛尖也不見不著多少碎茶沫子,但從這兩樣東西的品質就能瞧得出這家鋪子的掌櫃會做生意。
一分錢一分貨,能做到童叟無欺,在買賣行當裡,就已經算是講良心了。
大冬天的圍爐煮茶,日子確實悠閒,秦天一遍看著報紙,一邊留心十字巷口的人流,踩點是基本功,哪怕如今坐上了處長這種高位,這些看家的本領,還是不能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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