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看在眼裡,深覺納悶。
她記得娘家侄兒們往日對寧姐兒多是淡淡——這也難怪,寧姐兒的脾性並不很討男子喜歡,太講究教養,難免失之沉悶無趣。不比婉丫頭弱質纖纖,慣會倚姣作媚,想是方姨娘自小熏陶所致!
倒是六郎生就一雙慧眼,沒把珍珠當魚目。
也是他的造化。
王氏心裡轉了十來個彎,決定改日同二嫂子說道說道此事,當然交換庚帖得等馨姐兒出閣以後,這孩子唯我獨尊,斷不能容忍彆人排到自個兒前麵。
想起女兒嬌生慣養,王氏不由得歎了口氣,當初椿哥被老太太抱走,徐馨又是養在她身邊第一個孩子,難免溺愛了些,原以為長大後能慢慢調理改正,哪知愈演愈烈,到底還是走得太順了!
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她這個樣子,讓王氏如何放心將徐馨嫁到王府去,靜王可不會處處捧著她縱著她。
儘管腹誹,到底母女情深,席散後王氏還是揀了幾樣女兒愛吃的菜色親自送到閨房中去,一推門卻唬了一跳。徐馨趴在枕頭上,兩眼腫得如桃兒般,披頭散發像個女鬼。
王氏趕緊將門掩上,省得醜態被人瞧見,又吩咐婢女取些冰塊來消腫,這才愛憐地將女兒摟到懷裡,“傻孩子,怎麼弄成這樣?”
原以為不過是賭氣,哪曉得真傷著了。
徐馨哇地放聲痛哭,王氏斷斷續續聽了半日,方才弄清楚始末,不禁失笑,“就為這種小事?”
多的是未婚夫妻互相避嫌的,拜堂那日總能見著。靜王此舉,恰恰說明他是個守禮的君子。
徐馨哽咽道:“可他都專程到家裡來了,也不想看我一眼。”
她雖算不上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在京城也頗有聲名,徐家大小姐的美貌是人人誇讚的,誰知靜王對她沒半分興趣,這讓她多少有些自尊受挫。
王氏心想彆人誇你多是看在你父親麵上,你還當真了?但徐馨顯然分不清客套與實話的差彆,王氏也不便打擊女兒自信——何況馨姐兒樣貌確實不差,摸著良心也不能說她難看。
可靜王要娶的隻是徐家大小姐,與她本人並不相乾,她該如何對女兒講述其中的差彆呢?
徐馨趴在母親膝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抽泣著,王氏沒奈何,隻得道:“這樣吧,下次殿下再過來,我讓你躲在屏風後頭悄悄瞅上一眼,你看如何?”
然而徐馨已經不是小姑娘了,不像兒時一顆糖就能打發掉。她淒然抬頭,“溫妃娘娘為何不叫陛下聖旨賜婚呢?”
去年楚王要娶李閣老的孫女,惠妃可是親自去向皇帝求了聖旨呢。她自認不比李鳳娘差,嫁的夫婿也是半斤半兩,憑何婚事要被人壓上一頭?李家底蘊還不如徐家呢!
王氏啞然,李閣老清流出身,為人剛直有俠氣,本不欲與皇家聯姻,麵對惠妃招攬也多番推阻,若非如此,惠妃何必去求皇帝——君無戲言,聖旨一下再不能改。
可徐家與溫妃娘娘一拍即合,自然無須多費周折,如常倩人說媒下定也就是了,往好處想,正顯得溫妃娘娘為人寬厚,給了他們家選擇的機會,隻是於情於理,都沒必要拒絕這樁婚事罷了。
偏大姐兒糊塗,一味在麵子上逞強,也不看看李鳳娘嫁得高不高興,楚王定親之前府裡先有了兩名側妃,其中一位據說還珠胎暗結,到時候若生出個庶長子來,不定如何自處呢。
王氏勸道:“你先胡亂吃點東西,等明早眼睛消腫了,娘帶你去鬆鶴堂請安,讓你祖母消消氣,今日之事就當沒發生過。”
料想還是在兄弟姊妹前丟了麵子下不來台,可小孩子嘛,說說笑笑打打鬨鬨就過去了,誰會當真?
馨姐兒就是太彆扭,遠不及寧姐兒那般心胸曠達,也不知隨了誰。王氏思來想去,她自認是天下第一等厚道人,馨姐兒多半隨她那個小肚雞腸的爹了。
徐馨並未從母親話裡得到多少寬慰,但哭累了似乎也沒那麼難受了,等王氏一走,到底還是將碗裡小半個饅頭掰碎了慢慢吃起來,菜湯混雜著眼淚,也不知是苦是鹹。
她承認自己此前對靜王殿下抱有過分的期許,可那不是應該的麼?誰不想嫁個兩心相悅的丈夫,舉案齊眉郎情妾意,難道非得如自家爹娘這般貌合神離?
看著方姨娘日日上門挑釁,母親還得忍著氣同她周旋,徐馨便覺一股寒意漫上心頭,她以後也要過這種日子麼?跟一個不愛自己的丈夫,日複一日慢慢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