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清新中混雜著微弱的腐爛木香傳進鼻腔。
耳邊隱約有潺潺流水聲。
柔軟褐枯落葉堆上疊著三塊不規整的石頭,一雙黑色切爾西皮靴踩在上麵,鞋麵有道劃痕,鞋底邊緣沾滿灰黃泥,藍色牛仔褲腿側飄著敞開的黑色風衣。
仰頭望去,濃金光線從稠密枝葉縫隙中射落而下,暖洋洋的熱度潑灑在臉上,一隻手緩慢抬起,擋住微微眯起的眼睛,視線逐漸清晰,有片楓葉自枝條脫落,飄飄墜空,劃過懸掛樹乾的一段泛毛麻繩。
麻繩?
雙手不受控製往前伸,掌心傳來粗礪觸感,隨後肘臂回收,麻繩離得越來越近,緊跟著脖子感到刺癢磨疼。
……這是?
下一刻,小腿猛地一蹬,腳下傳來嘩啦悶重的石塊撞地聲。
粗糙麻繩吊住脖頸,仿佛嵌進皮肉,喉嚨被扼住,窒息感飆升,心跳劇烈砰砰跳著,臉皮脹熱,雙手拚命拉扯套在脖頸上的麻繩,兩隻腳瘋狂掙紮!
“咳咳咳!”
s大,心理學30級1班,404教室。
最後一排,一名正靠窗趴著睡覺的清瘦女生,眼睛都還沒來得及完全睜開,突然從座位上猛地蹦起來,蒼白的臉遽然漲紅,眉頭緊皺。她雙手捂著脖子,爆發出一連串的咳聲,瘋狂咳嗽吸氣,像是窒息到了極致,又陡然得到呼吸的機會。
她動作太過突然,起身同時翻折椅發出“啪”地一聲,伴著劇烈的咳嗽聲。
驚得教室內眾人紛紛扭頭看向最後一排。
講台上正在講課的老師同樣被嚇一跳,透過眼鏡盯著最後一排突然站起來彎腰瘋狂咳嗽的女學生,皺眉問道:“同學,你怎麼了?”
周懷夏額頭起了片細密冷汗,黑色瞳仁覆蓋一層生理淚光,她望著周圍同學,又抬頭看向講台上熟悉的老師,終於勉強從劇烈窒息感中抽離出來。
她用力咽了咽口水,夢裡麻繩勒脖的疼痛猶存,喉頸斷裂的錯覺仍在,但很快明白發生什麼,迅速強製自己冷靜下來,生硬找借口:“老師,我……沒事,腿有點抽筋。”
台上老師猶疑盯著她半晌,問道:“你確定沒事?不舒服可以請假。”
臉漲紅成那樣,怪嚇人的。
周懷夏仍堅稱:“老師,我沒事。”
她臉上漲起的那片紅消失的迅速,已經恢複成原來蒼白膚色,看起來像真沒事了。
講台上的老師見狀,隻能道:“你先坐下,如果覺得不適,一定要及時說明。”
周懷夏側身翻開椅子,壓著喘息坐下,她靠著椅背,下意識摸著自己脖子,垂眼瞥向手表,又環顧打量教室內的同學,最後皺眉看向窗外:
下午4點20,正是各學院上課時間,誰在這時候睡覺?
還做這種噩夢。
……
周懷夏有個藏了多年的秘密。
——她從不做夢,隻會進入彆人的夢中。
經過這些年不斷試探總結,周懷夏入夢一般有兩個條件,一是做夢者情緒激烈,二是夜晚她和做夢者離得近。
還有條共性:永遠的第三視角。
周懷夏在夢中從來都是旁觀者。
這次卻是第一視角。
難道剛剛是她自己的夢?
不可能,她從不做夢。
夢的內容或多或少和現實有關,周懷夏自認精神狀態良好,暫時還沒有輕生傾向。
隻可能是學校的某一位精神壓力太大,才會青天白日做這種噩夢。
台上老師還在講課。
周懷夏已經從瀕死錯覺中緩過來,她低頭從口袋摸出一顆糖,無聲無息塞進口中,緩解頭暈,這才抬眼望向窗外,又心想:s大不愧是高材生聚集地,這裡的人做起夢來都是高清版。
無論是腳下的枯枝敗葉,還是黑色切爾西皮靴上的劃痕都清晰可見,她甚至能感受到陽光落在手指上的溫度。
“叮——”
許久後,鈴聲響起。
講台上的老師關掉投影儀:“下課吧。”
教室內頓時響起一道道折疊座椅彈起發出的“啪”聲,學生們紛紛離開教室。
周懷夏慢吞吞起身,五點半下課,正好可以吃晚飯,她出了教學樓,往最近的二食堂走。
秋後黃昏餘暉落在她臉上,將原本略顯蒼白的膚色染上抹暖黃,身後拖著一道長長斜斜的影子。
“唰——”
周懷夏邁上食堂台階,無意間側臉向後瞥去一眼,見到一輛警車駛過。
……
從食堂出來後,周懷夏慢慢朝23棟407寢室走去。
23棟是醫學院女生宿舍樓,但她是從其他專業分過來的。
s大的心理學單獨成院,周懷夏原本該分在心理學院的宿舍,但今年s大擴招,寢室不太夠,所以她分到了醫學院23棟女寢。
目前407隻有兩個人。
她和一個臨床專業的醫學生,對方叫呂謹,是個典型好學生,戴著金色細圓框眼鏡,有一頭自來卷的短發。
兩人課程不同,多數隻有中午和晚上能見麵,加上對方周六周日都泡在圖書館,入學這段時間,算不上特彆熟,偶爾會禮貌交談幾句。
周懷夏走到407門口,見到半開的寢室門,頓時詫異,平時呂謹下課後都會去圖書館,至少要到晚上十一點閉館以後才回來。
她推開門,果然見到坐在桌前的呂謹,她罕見沒有翻那堆藍皮書,而是拿著手機在看什麼。
“你們醫學院出事了?”周懷夏關上門,走到裡側右邊的桌子,放下書包問道。
呂謹扭頭古怪看她:“消息傳開了?”
真出事了?
周懷夏一愣:“我剛剛看見警車……”
警車來的那條路方向隻有醫學院,她隨口猜了猜。
“嗯,是有人出了事。”呂謹沒繼續說對方怎麼了。
周懷夏在心中接上猜測: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