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越已經並不是很相信鹿棲的話了,甚至懷疑她是否真的隻是個自己以為的“有天賦”的新人,但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鹿棲到底是否依舊在演,而是她需要從鹿棲那裡得到一個解釋。
有關副本的信息,才是她最關注的東西。
“這麼說的話,你也是在那段時間把動物毛發放到了稻草人的小屋裡?”
沒等鹿棲開口,順著這個思路,俞越開始往下想去:“稻草人明確表達過對動物的厭惡,還說過農場裡不會出現任何動物,所以你把那些毛發放在它的小屋裡,是為了試探稻草人的反應,並通過它的反應,來驗證你的猜想。”
“可顯而易見,整個上午它都沒有發作,說明要麼它沒有找到「動物」在哪裡,要麼……那隻動物還不算是一隻「動物」。”
說到這裡,俞越的臉色變得複雜起來,目光掃過地麵上那一攤還沒有被清理完全的血跡。
不需要鹿棲過多解釋,光出現在眼前的現實,再結合一下這兩天發現的一些細節,已經很容易便能令人推斷出,那種以人為食的怪物是由玩家轉化而來的結論了。
“所以你第一天調查室內的時候,特意搜查了一下床鋪以及附近的位置,就是為了看一眼有沒有動物毛發?”
聽俞越說到這裡,陳雲也想起了第一天時發生的對話:“當時我問你,你說有一些沒有得到證實的猜測……你從那個時候就懷疑,那隻怪物其實原本是玩家?”
“畢竟我是一個新人嘛。”鹿棲耐心地一一回應她:“我會比較喜歡思考一些基礎的問題,比如副本裡的怪物,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又到底是一種什麼東西呢?和稻草人說的‘偷吃農作物’的動物,有什麼關聯嗎?”
“不過我當時並沒有懷疑它是由玩家轉化來的。我並不是很清楚副本內的繼承機製,也不是副本內的維基百科,隻以為它是由副本設置的前置劇情中的上一任‘農場員工’轉化而來,畢竟那張寫著‘不要抬頭’四個字的紙條,總要有個出處吧。”
“而如果這張紙條是由上一任農場員工寫下,用於提醒後來者的話,那它到底是怎麼落到怪物手中,甚至還能被怪物利用的呢?”
黑發少女的聲音很平靜:“要麼是那個人最後被怪物殺死,要麼是他和怪物產生了某種關聯。基於這兩點再去觀察副本內的一切的話,事情就會變得簡單許多。”
說完這句話,她彎了彎眼睛,總結道:
“所以我說,我當時尋找動物毛發的行為,隻是出於一種沒有定論的猜測而已,就和不知道哪裡不舒服時,先做一個全身檢查是一樣的道理吧。”
“況且,這裡還擺著幾隻草紮動物呢。”鹿棲戳了下稻草兔子,和它放在一起的還有幾隻其他動作,底座都隱隱沾著血跡。
畢竟在副本之中,任何一種可能都絕不能被放過。
俞越沉默了一會兒,微妙地理解了她的思路。
“……所以,你在淩晨進入其他玩家的房間,也是出於這個理由?”
由於性格太過小眾而向著鬼怪的行為模式進化這件事,也是可以說得這麼冠冕堂皇的嗎?
鹿棲理所當然地點頭:“是啊。”
她甚至有些疑惑,反過來問道:“在副本這麼危險的地方,時刻觀察周圍每個玩家的情況,不是非常正常的做法嗎?”
柳鳴實在忍不住了:“……哪有你這麼觀察的!”
就不怕哪天進門就被應激的玩家一榔頭砸腦袋上嗎?
他甚至都慶幸今天早上沒有在那個時間段醒過來,不然迷迷糊糊一睜眼就看到一個漆黑的人影站在自己床邊,不讓他當場把道具用了都算好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先不提這個,稻草人討厭動物我知道,你選擇用它的態度來試探其他玩家轉化的程度,又或者它開始「清理」的時機我也能理解。”
“但你怎麼能保證稻草人一定會在你徹底激怒襯衫男的時候出現?又或者說,你怎麼能保證他一定會在那一刻徹底轉化成怪物?”
雖然他不是那種喜歡用人命去鋪路的玩家,到時候肯定不會袖手旁觀,但他們麵對副本裡的怪物始終處於弱勢地位,不然「規則」也不會對玩家進行保護。一旦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鹿棲今天都凶多吉少。
柳鳴這麼問的本意是想知道鹿棲還有什麼底牌,起碼想要探一探她的底細,是裝成新人的老玩家,還是又發現了什麼沒有告訴其他人的線索,才能讓她有這種拿自己的命當籌碼的底氣?
“我不能保證。”
柳鳴:“……什麼?”
“我不能保證。”鹿棲貼心地又重複了一遍。
她笑了笑:“你就能保證自己的每一個選擇都是正確的嗎?能保證做出的每一個行動都不會出現任何差錯嗎?都在副本裡陷入薛定諤的死亡狀態了,就彆做這種不切實際的美夢了吧。”
外麵的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屋內的燭光“倏”地一聲燃起,在黑發少女沒有擦拭乾淨血跡的蒼白的麵頰上映出暖色的光線。
她就坐在這樣暖黃色光暈的籠罩中,整個人似乎都帶上了一層朦朧的質感,聲音也應景地再次溫和下來,在幾乎讓人錯覺般以為即將說出口的是柔和的寬慰時,她輕聲說道:
“這麼想的話……”
“可是活不過這個副本的哦。”
柳鳴的瞳孔倏地一縮。
被降下這種甚至類似於“必死無疑”的讖言的柳鳴驚疑不定地看著她,像是試圖從她的目光裡找出幾分開玩笑的痕跡,可是沒有。
他隻能看到她在話音落下後,那雙黑沉的眼睛更彎了起來,像懸於夜空中的月牙,帶著讓人看不清晰卻又浮於表麵的笑意。
下一秒,她慢悠悠地站起身,從椅子上離開,逐漸靠近。那一瞬間,仿佛有雨後森林中的潮濕空氣撲麵而來,裹挾著令人不安的細微涼意。
“你猜,”在擦身而過的那一刻,她平靜地問道,“通關的條件,到底會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