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萬籟俱寂、血氣沸盈,籠罩在先天鬼桃樹巨大樹冠之下的度朔山猶如一隻蟄伏的巨獸,在茫茫大蜃海夢囈般的波濤聲中漸漸入睡。
嗚嗚的鬼哭突然打破夜空的靜寂,如泣如訴、幽怨入骨,讓人聽後隻感到寒毛直立。
那是飄蕩在樹冠中的遊魂,一邊嗚嗚叫著,一邊圍著一根桃枝無所事事的來回轉圈。今夜其他鬼物們大都被鬼王約束到了地底,也不知這一隻怎麼被遺漏在了這裡。
它不知道的是,就在不遠處的枝椏中,剛剛有人無聲無息地潛過。
密集的枝葉對柳清歡來說沒有一點妨礙,反而讓他能更好地施展移花接木術,比走在平地還要輕鬆。
他是確定那神秘又詭異的張顯妙已回到鬼桃樹主乾那邊後,才決定今夜這一探。在開鬼門之前的關鍵時刻他本不該這般冒險,但三桑木白日時突然有了動靜,而其成長壯大又已與他自身緊密相連,所以這險也不得不冒。
一邊感應著三桑木隱隱傳來的意思,他一邊行雲遊水且目標明確地在枝椏中快速穿梭。隨著慢慢接近某個隱秘的所在,四周的血腥氣越發濃鬱,幾乎到了令人作嘔的地步。
柳清歡也漸漸感覺到吃力,仿佛先天鬼桃樹的枝椏不再是細密的木質,而變成了堅硬的石頭,讓他每往前走一步都感覺寸步難行。
柳清歡反而精神一振,這說明他尋找的方向對了!
經過艱難的跋涉,穿過糾纏絞結如鐵板的層層木壁,前方突然一空!
入目一片紅色,血氣濃鬱得聚集成了絲絲霧氣,充滿了這一方狹小、封閉的圓形空間。
而在一片迷蒙中,有什麼東西就藏在中心處,砰砰、砰砰、砰砰……
側耳細聽,仿佛心跳的聲音,規律地不斷響起,竟不知不覺引動了他胸膛內心臟的跳動與之同步!
柳清歡麵色微微一變,連忙封閉了五感,壓下略微浮躁起來的氣血。又不由嘖嘖稱奇,沒想到樹冠中竟然還隱藏著這麼一個地方。
神識一掃,就發現濃鬱的血霧正中心處掛著一顆拳頭大小的……桃子?
他有些驚訝,沒聽說過鬼桃樹竟然還會結桃,但對方再怎麼說也是棵桃樹,結出個桃子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隻見那桃子小巧玲瓏,是極完美的桃心狀,顏色鮮紅欲滴,猶如一顆晶瑩華貴的紅寶石,又像顆心臟一般微微起伏跳動。
柳清歡隻覺喜從天降,他竟然找到了先天鬼桃樹的果實!看上去便不同凡響,就是不知這東西有何奇效。
過去!快過去!
意識中,三桑木突然興奮起來,清晰的意念直接傳遞過來。
柳清歡踟躕了下,丹田內的元嬰小手一抓,抓到一條在它麵前抽筋一般卷曲的根須,問道:“前方是什麼?”
根須焦急地拍打著元嬰一下,隻是不斷傳遞快過去的意念。
元嬰被拍得從圓滾滾的定海珠上掉進靈藥,不由惱羞成怒地揮舞著小手,重新飛上定海珠化身為二,齊齊撕扯那條根須。
“不是我不同意,但那裡麵的東西一看就非同凡響。要是被你吃了,引起了波動,再驚動了外麵那些鬼物,就可能影響我們開鬼門的計劃!”
那條根須不動了,柳清歡腦海中突然響起一個吼聲:“姓柳的,快點給老子過去!這個地方全被那老桃樹封閉了,要不是我指引你,你以為憑你就進得來?!”
柳清歡被這振聾發聵般的聲音吼得差點跌出去,驚道:“你……你是三桑木?你會說話?”
對方的聲音十分稚嫩清脆,語氣卻極為老氣橫秋,就像個小孩拚命要裝大人一樣。
“彆那麼多廢話,快快快!”
柳清歡有些猶豫,道:“你先告訴我,摘了那桃子不會引發什麼異動吧?明日開鬼門一事對我來說至關重要!”
“啊啊啊!”三桑木抓狂,一邊用根須抽向元嬰,一邊在他耳邊尖聲大叫:“姓柳的,我跟你恩斷義絕!”
元嬰自不可能乖乖站著讓它抽,撒丫子滿靈海飛奔,每次快被打上時,便使出元嬰天生便會的神通瞬移。而且柳清楚還有兩隻元嬰,兩者不僅位置可以互換,還可以瞬間遁到對方身邊合二為一。
他心裡有些奇怪,道:“你要是直接把根須伸出丹田,我也攔不住你,為何非要我過去?”
“你是不是傻!那老桃樹雖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結的子也不甚在意,但要是我敢將本體伸進它的本體,它非抽死我不可。”
“啊,它為何不在意?”
“廢話,你有聽說過桃樹結了桃,死守著不讓人吃的嗎?”
“……”
柳清歡還待再問,三桑木已經服軟:“行行行,我保證絕對會做得神不知鬼不覺,行了吧!”
柳清歡其實就為這一句保證而已,見它急得不行,於是決定先把無數疑問暫時放在一邊以後再問,往前一步,整個人便從先天鬼桃樹的枝椏中遁了出來。
腦中傳來一陣歡呼,就見幾條根須從他丹田中爭先恐後地鑽出來,纏上了那顆血桃,吭哧吭哧地往裡鑽。
隻是那血桃就跟真正的紅寶石一樣堅硬,幾條根須扭動了好一會兒,終於讓它鑽進去了一根,一邊咕咕吸吮,一邊還發出一聲極為猥瑣的歎息。
柳清歡沒想到呆在他丹田內這麼久的三桑木竟是這種德性,不由撫額。
不等他懊惱完,三桑木已將血桃吸得乾癟,隻剩下一張皮,隻見它突然“咳”了一下,根須抖動了下,吐出一個桃核,甩向柳清歡。
“賞你的!”
柳清歡接住,見扁圓形的桃核猶如最上等的紅玉,上麵遍布褶皺,竟似一尊端坐的佛陀。
這時,就見幾條根須如繩子一般輕蕩,將周圍的血霧攏到了一起,又搓搓揉揉一番,將之塞到了剩下的桃子皮裡麵,一顆飽滿血桃重現!
柳清歡看得瞠目結舌,這也行?
“哈哈,我手藝不錯吧,頂個日絕對沒問題!”
三桑木得意洋洋地說了一句,之後所有根須迅速收縮,回到他的丹田。
柳清歡無語,再叫它已是不應。
這家夥!什麼也沒說清就跑了,這次又不知要沉睡多久。
收起那枚桃核,他也不再久留,確定沒留下其他痕跡後便原路返回,摸回暫住的山洞。
隻是才剛剛走到洞口,就見翠虛幾人急步而出,神色極為嚴肅。
柳清歡一愣,微一思索,在一棵樹後現了身,迎著他們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