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鬼桃樹的鬼門連通著十方鬼界,但具體會連到哪一界,卻是不一定的。是以當柳清歡從鬼門中踏出之時,望著一片迷蒙的山巒,也不知身在何處。
陰風颯颯,黑霧漫漫,天色永遠凝固在了暈沉沉的黃昏那一刻。耳畔不聞獸鳥噪,眼前惟見鬼妖行,荊棘叢叢藏鬼怪,石崖磷磷隱邪魔。
蜂湧而來的妖鬼一見他,霎時嘈雜叫嚷聲大作,紛紛撲了過來。
柳清歡眼中一厲,一指乾坤指點死率先撲到麵前的一隻飛頭撩,隨後青蓮業火呼地一竄,眾鬼終於反應過來,驚慌得快速後退。
太南仙劍也過了來,圍著他盤繞一圈,嗖地飛入山巒。柳清歡也無比殺什麼鬼物,身形如風地追了上去。
一人一劍迅速消失,鬼門附近一會兒便恢複了平靜,從四麵八方趕來的妖魔鬼怪們成群結隊地湧向大開的門扉,去禍外對麵那個生機勃勃的世界。
柳清歡收斂了氣息,又稍稍隱匿了身形,一邊追著太南仙劍,一邊往下方看。隻見山峰洞澗、嶙峋峻峭,隻是山不生草,峰不插天,洞無納雲,澗流黑水。岸前皆魍魎,嶺下儘神魔,洞中收野鬼,澗底隱邪魂,怎一個蒼涼荒蕪能言儘。
如此追了大半日,已距離鬼門不知遙幾,等一條眼熟無比的黑河第三次出現在腳下時,柳清歡很無語地發現看上去能捅破天的太南仙劍竟是個路癡。要是它有張臉,這會兒恐怕就是一臉茫然的表情。
他大喊道:“喂,劍……劍兄,停一停,這裡我們已經路過三次了。”
“嘿,劍兄,聽到我說話沒?”
“喂!”
可惜太南仙劍全然不理,繼續迷迷糊糊的繞圈子。
柳清歡無法,追又追不上,喊又喊不停,他乾脆身形往下一墮,落到一座圓形的山頭上。
仙劍又往前飛了一段,好一會兒才發現後麵沒人了,不由“怒氣衝衝”地轉回來,當頭就要砍!
“停!”柳清歡抬起一隻手:“停停停!”
對方總算在最後一刻停下,卻懸在他頭頂,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再次動手。
柳清歡伸手拂了拂,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坐下,擺出一副準備傾心長淡的架式:“劍兄,你非要我進鬼門,總是有因由的吧?”
他抬頭看著頭頂的劍,此時近看之下,才發現這把原本銀白色的劍身上纏繞著無數怨恨,那深沉的黑色也像是被血腥一層一層浸染,最後凝固成了永遠洗不掉的汙穢。
想到當年太南仙劍何等金光四射、正氣浩然,不由心有戚戚,也不知它這些年到底經曆了什麼,才會被毀成這樣。
柳清歡試探道:“或者,有事需要我幫忙?嗯……你會說話嗎,或者把你的意念傳給我也行。”
等了等,柳清歡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滔天的殺意,一瞬間仿佛到了血海屍山的遠古戰場,耳邊殺聲震天、蕩魂動魄!
柳清歡臉色大變,被這股洪流一般的殺意衝得一偏,差點坐立不穩跌倒於地。
他捂著激烈跳動的心臟,好一會兒才氣息平緩下來,擰著眉頭道:“你……?這是何意,莫非你要我去殺什麼人不成?”
一直巍然不動的仙劍落下來,劍尖點在地麵,一筆一劃、十分堅定地劃動。片刻後,堅硬的黑岩上留下了深深的兩個字。
柳清歡蹲下身,這兩字用的是一種在雲夢澤早已失傳的古篆寫成,要不是他曾經為研究劍符上那種奇特的文字而特地看了不少這方麵的古籍,恐怕還認不得,疑惑地念道:“紅裳……紅裳?”
他抬眼,就見仙劍前後搖動劍身,似模似樣地點了點頭。
“什麼意思?”
對方沉默地與他“對視”,仿佛在說這都不明白?
我明白什麼啊?柳清歡暗自腹誹,嘴裡喃喃念著:“紅裳、紅裳……紅色的衣裳?紅色的衣裳!”
他腦中靈光一閃,驟然站起身,想起那年在太南仙宗的舊地裡,不正是有一位身穿紅色衣裳的女子迫得太南仙劍出鞘,又引來紫雷從天劈下,之後還緊追其後麼?
那女子應是位鬼修,相貌豔美,氣場卻極其強大,所以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柳清歡沉吟道:“你是說,你現在這副模樣,都與那紅衣女子有關?”
得到對方肯定的回應,他接著猜測道:“所以,你想讓我去殺了她?”
仙劍點頭如搗蒜,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柳清歡臉色難看了,強忍著怒意道:“哥,大哥!你一把仙劍,隨隨便便就能斬殺一隻鬼王級彆的鬼物,都在那女鬼修的手裡變成這個樣子,可見其修為之高。我一個剛剛結嬰的元嬰修士,何德何能擔得起如此重任?”
他話鋒一轉:“再說,這鬼域不知何其大,我一個人修,原本便在此寸步難行,又上哪兒去找她?我知道她是誰嗎,又住在哪兒?”
仙劍急了,使勁用劍尖戳著地上的兩個字。
“紅裳?你是說她的名字就叫紅裳?”
仙劍立刻點頭。
柳清歡神色不定,沉默地思索著此行的可行性。知道那女子名字就好辦得多了,對方實力強大,應不是濟濟無名之輩才是,隻要打聽一下,應該能打聽到不少消息。
可是……
“憑劍兄你的厲害,為何不自己去殺了她?”
太南仙劍突然僵住不動,細看下竟似在瑟瑟發抖……
柳清歡心中大異,不明白它為何一副十分畏懼的模樣。
無奈地歎了口氣,他很不甘願沾染上這樁明顯極其麻煩的事,可是現在想回頭也不可能了,這家夥既然逼他踏進了鬼門,自然不會再放過他,肯定會硬逼著他去殺人。
柳清歡在心裡計算著得失,算來算去都覺得自己虧大了,項上的人頭有即將不保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