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這日的天氣也滲著沉悶,霧氣茫茫,庭院裡的矮樹叢烏色一片,在霧中若隱若現。
知道今日必定是血雨腥風,陸旋刻意慵懶地晨起洗漱。
有人專程為了她設下這般大的局,她豈能不儀態萬方地前去?
平日的宴會一般都在上午巳時左右開始,皇後卻在午後的未時,想也是不想多看她的,估計亦是快刀斬亂麻。
小葵給她穿了一身荼白色金絲牡丹羽緞裙,梳著高聳的交心髻,插戴金絲嵌寶鳳釵,遠眉含黛,眼若秋波,一張臉恍若天工雕琢。
幾分不經意的傲然從容傾瀉,儘顯王妃威儀。
既然要進宮,還是季皇後相邀,她怎能忘記雲嬪的囑托?
一隻翠綠手鐲往手腕一扣,纖纖皓腕更顯素白脂膩。
玉鐲之中,雲嬪的魂魄已然安睡。
從瑾王府到皇宮的距離不算遠,坐馬車大半個時辰便到,所以陸旋提前用了午膳才打算走。
然而她的腳還未跨出錦園門檻,一道熟悉的聲音略帶低沉地傳來。
“等等。”
聽見這道久違的聲音,桑落和小葵忙識趣地退了下去。
“阿旋。”
陸旋許久才穩住自己的心神,想起她與薑行,已是大半個月不見了。
她展開一個客套的淡笑,“王爺。”
感受到她的疏離,薑行向她走來的身子莫名頓了一下。
他眼中籠罩著一抹淡淡的愁緒,在靠近她時又快速地將其斂藏。陸旋看著他的腳步一點點邁進,最後停在了距離自己三步遠處。
“今日賞花宴,彆去。”
他聲音低啞,眸底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原本若皎月朗星的容顏,此刻染上幾分寂寥,往日那股子邪肆的勁兒如雲煙散去,整個人隻剩孤寂。
“王爺今日來,便是告訴我這個消息嗎?”
陸旋捏了下自己的手指,遠山芙蓉般的臉上,胭脂遮掩了心底那一點微動的情緒。
“你明知今日會有危險,為何還要以身犯險?”薑行惱恨又無奈,眼睛裡的擔憂差一點就變成了質問。
“王爺,先前咱們已經說得很清楚。我不是需要他人善後、處理爛攤子的小女兒家,為自己兜底,乃是成人必備之功。”
她深吸一口氣,嗓子裡含著多日前未發出的慍怒,“倒是想問問王爺,擅作主張讓一府之人全都瞞我,讓幾個孩子的冤屈不能訴諸公理,讓殺身之禍的大仇不能得報,也讓我有了今日要麵對的情形,可是王爺想要的?”
薑行的眸光閃爍幾瞬,手攥緊又鬆開,月白色的錦袍被風吹拂,一頓一頓地在錦靴上磕出細微的顫響。
也在他的心裡,磕出一道又一道,如鈍刀割著般的聲響。
微微的澀痛,也微微的發著顫。
“王爺,臣妾知您好意。但事已至此,我亦無法不管她人死活。尤其她們,是我的親人、朋友,是我對之有愧的人。”
她邁開步子向前走去,在路過他身邊後,忽然站定腳步,“王爺,您很好,將來無論誰做您的王妃,你們都會很幸福的。我不願拂了您的好意,但還是要說一句,莫要浪費時間在不該的人身上。”
說完,她徑直帶著桑落等人上了馬車。
她似乎不費吹灰之力便說出了這些話,但說了之後,內心卻是驀地一痛。
那澀痛往內心最深處鑽去,疼得她一路都沒有再開口,仿佛此生所有的話都已經說儘。
陸旋到皇宮時,宮門口已經排列了大大小小幾十輛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