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的鮮血拋灑在楚子航的肩頭,伴隨著灼骨般的“滋啦”聲,嫋嫋的白煙冒起。
那是龍王的鮮血,帶有劇毒與腐蝕性,如果不是因為三度暴血生長而開的厚重鱗片,這麼點血液就足以把楚子航的肩膀給融穿!
尖銳的驚叫撕裂天穹,耶夢加得瞳孔中的金色如烈焰般洶湧燃燒起來,利刺從她的肌膚裡狠狠突出,帶著淋淋的血肉。她的黑翼撲張,頭角崢嶸,仿佛咆哮的惡鬼,憤怒與痛苦填充了她的心室,痛楚充斥神經。
這條雌龍痙攣著,那柄觀世正宗穿透了她的心臟,鋥白的刀尖上凝著緋紅的血珠往下低落,刀口直在楚子航的胸前。
楚子航被暴血控製的神經劇烈刺痛著,大腦裡一片混沌,迷離中,他仿佛看到了兩張臉。在現實裡,那是隻猙獰咆哮的暴龍,醜陋惡寒得就好像青麵獠牙的女鬼;和在觀世正宗刀身的反光裡,那是個笑容甜美的女孩,親切美好得就好像容光粲然的天使……
熟悉的味道從鼻尖掠過,卷裹著雨後泥土的芬芳,好似要竄入心裡。楚子航熔金般的眸子微微閃動,金色褪去了一瞬。那一瞬的瞳孔黑如點漆,沒有標誌著權與力的燦金,被燃燒的金屬碎屑在那對眸子裡閃爍,好似千萬個翩翩起舞的精靈。
一瞬的刹那裡,好像又回到了那個仕蘭中學的楚子航,眼瞳澄澈得能映出遠處的雲影與天光,那是孤獨地映著整個世界的鏡子……可細看發現,雲影與天光下,那裡還映照著一個安靜的少女。
不論何時,她都在那,以她的方式長伴著男孩,不曾靠近也不曾遠離……這短暫的一瞬迷離好像有永遠那麼久,叫人不舍得醒來。
“師兄,來到了最後的最後啊,現在劃過你腦海的是什麼事呢?你知道我從不留情的,不論是夏彌還是耶夢加得。所以彆留下遺憾啊,去擁抱你的女孩啊,去深吻她!哪怕她現在美麗不再……可這也是僅有一次的機會了!”
路明非激昂地說著,就像在發表一篇瘋狂的演講,泛著血紅色的折刀出現在他的手中,那是昂熱的隨身武器,刀口泛著血紅的光澤。
他以觀世正宗死死固定著耶夢加得,刀刃攜帶著劇毒的賢者之石超女孩的心口狠狠刺去,毫不留情!
“希望你已做好準備……永彆的準備!”
一聲清脆的叮嚀,折刀的刀尖抵在了耶夢加得的後心處,不得寸近。
因為一隻手抵住了它。
折刀刺入了楚子航的手掌中的鱗片,熾熱的鮮血從刀口滾落,黑色的血落在地麵上蝕出駭人的坑洞。楚子航抬頭,臉上的鱗片裂開,露出那張沒有表情的麵癱臉,血淚無聲地從他黯淡的眼瞳中滾落,似乎比鮮血還要滾燙。
他沒在哭,隻是意識近乎被燃燼,血肉都在潰散。不隻是眼睛,他的七竅都在流血……血珠從眼眶滑落在拉上拖拽出長長一道,好似淚痕。
這已經是他超脫了意識的舉動,他已經失去了身體的控製權,可靈魂與本能似乎都在告訴他……不想失去那個女孩。
腦海裡依稀響起路明非曾說過的那句話:“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來說,人生已經很苦很累了。如果你的眼睛一閉一睜,看到的是一個天使般的女孩,那就是上帝賜予你的糖……為了這麼點甜味,連上帝你也可以背棄。”
楚子航竭力睜眼,可他已經很苦很累了,用儘全身的力氣也隻能眯開一條小縫,視線還被紅色的血淚模糊,徹底失去意識前他想看清,那道身影。他的身體向前傾倒,模糊的影子漸漸清晰,那張熟悉的臉素淨無暇,慢慢向他靠近,被飄落著的、燃燒著的鐵鏽在那張臉上暈開一層溫暖的光色。
就好似星辰墜落,長夜將明,天使卷裹著一抹溫柔的陽光俯身而來……似乎要親吻他的嘴唇。
他裂開的嘴角微微抽動,似乎在無聲微笑。
“彆扭了那麼多年,終於任性一次,坦誠一次,為自己而活。恭喜你啊師兄,為你高興!”路明非看著搖搖欲墜的楚子航,輕輕鼓掌。
他收起折刀,把觀世正宗從耶夢加得的身體裡抽出。他的臉上瘋狂不再,反而由衷微笑,笑容裡深深的如釋重負,就好像操碎了心的老父親終於盼到孩子出嫁。
可現在的楚子航已經聽不到也看不到了。暴血帶來的龍化現象迅速從他身上褪去,暴突的肌肉平複下去,骨刺、鱗片、骨突、利爪,都收回體內,鮮血從他身上所有毛孔析出,全身染紅,瞳孔中的金色潰散然後沉沉閉合,他迎麵無力地倒向皸裂的大地。
可摔落地麵的聲音沒有響起,因為他破碎的身體落入一個柔軟的懷抱中。
森嚴可怖的雙翼緩緩地收疊起來,緊貼住後背,隱入皮下;傷痕累累的軀體正高速愈合,新生的肌膚嬌嫩如嬰兒。耶夢加得**著,不,應該說是夏彌。她肌膚上仿佛流淌輝光。每一根曲線都青春美好,乾乾淨淨,讓人沒有任何邪念。
她的目光瞥楚子航鼓包的口袋,從裡麵拿出一個乾癟的氣球,這東西自始至終一直放在那。小熊維尼的臉上已經破碎不堪,大概是被戰鬥波及的,就和男孩此時的臉一樣。她柔軟的指肚緩緩地摩挲著小熊臉上的褶皺,像是要撫平某人心頭的不安。
她深吸一口氣,把氣球小心翼翼地疊好,攥緊在手裡心。男孩滿是鮮血的麵龐被她輕輕摁在懷中,就像是母親懷抱著疲憊的孩子。她把臉貼在楚子航的頭頂,一隻手輕輕撫摸他的頭發,乾淨的指尖溫暖而柔和。
“是我輸了。”女孩聲音輕輕的,卻好像在對全世界宣布。
“夏彌沒輸……是耶夢加得輸啦。”路明非聲音微微嘶啞,看著在破敗的廢墟中擁抱的男女,他微笑著……早已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