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從未想過相遇會是這樣的猝不及防,就好像命運和他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他們一個**著身子浸在水裡,一個黑熊般灰頭土臉。
路明非準備了四年,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為這場命裡的相遇……可當相遇的時刻真正來臨時,他卻發現一切的準備都是那麼蒼白。他想給女孩一個大大的擁抱,可她的身子浸在水裡,而且沒穿衣服;他想親切地問候,就像一個多年為見的老友,可腦子裡硬是找不出一句合適的問候語,苦學多年的日文到頭來絲毫派不上用場。
他隻敢呆呆地看著她,像個孩子般無措。
女孩的大眼睛眨動著,她也在觀察著路明非,眼裡的警惕近乎全被好奇取代。
她依舊抓著他的手沒來得及放開,因為她能清晰感受到,那隻手臂每個瞬間都在不安地顫抖,可手臂很暖暖得讓人握住了就不想鬆開。她最開始的關注點是那張滑稽的汙臟麵龐,就像她抽屜裡擺著的泰迪熊,但她從那張臉上忽然看到了什麼東西,瞬間被吸引,移不開目光。
是男孩的眼睛。
其實她這次原本就沒想翹家,因為每一次的翹家最後都會被找到,最遠的一次她也隻不過走到了源氏重工大廈前的馬路,站在那盯著來來回回的車流,好幾個小時。
她藏在這兒,等到哥哥或是哪個熟人來找到她的時候,忽然躍出水麵,大概能把對方嚇一大跳?
她一直藏在水裡偷偷地抬頭看,可最後等來的是個從沒見過的陌生人,這個奇怪的人好像是來偷她的小黃鴨……直到她半個腦袋浮出水麵,對上了那個人的眼神。
那張臉明明和她的泰迪熊一樣滑稽,但那雙眼睛卻那麼乾淨,她從沒見過那樣的眼神,也從沒有人用那樣的眼神望過她……
那麼多麼明亮的眼神啊,讓人看上一眼就不舍移開視線……那麼孤獨那麼徨然那麼傻,望向她的時候卻又那麼清醒那麼溫柔那麼一塵不染,仿佛孤獨的小孩終於遇見了海邊最美的貝殼,那雙眼亮得……好像隨時都會流出淚來。
他好像快哭了,卻又用儘全力擠出笑臉給你看。
“繪……”路明非終於能發出聲音。
“繪梨衣小姐……繪梨衣小姐……”局促的呼喊聲打斷了路明非的話,奔跑聲由遠及近傳來,有人正往這兒找來!
水裡的女孩就像是受驚的兔子,半個腦袋忽然就潛入水中。
一個女人的倒影來在黑色的幕牆外,在她探頭進入這方隔間的前一刻,女孩柔軟的手指忽然點了點路明非的掌心,路明非回過神來,一把抓起衣架上的巫女服還有水上的橡皮鴨子藏在身後。
“繪梨衣小姐是您在這兒麼?您趁著我換床單偷溜的話,我會被家主……”中年女人走入隔間,在看到路明非的一刻聲音戛然而止,她狐疑的目光打量著眼前這個臟兮兮的男人,似乎不明白貴賓區為什麼會忽然出現這樣的人。
“是誰?”中年女人警惕地打量著這位看起來明顯不符合貴賓氣質的人。
“卡塞爾學院專員,2009級,路明非。”路明非自報家門,“是你們少主的助理矢吹櫻讓我來的,在與八姓家主的會談之前先沐浴更衣,你可以去問她。”
沒人注意到,路明非身後的水池裡忽然鼓起一串泡泡。
“居然是本部來的貴賓,情急之下未能辨認貴賓的身份,失禮了,萬分抱歉!”中年女人恭敬地低下頭,深鞠躬。
“沒事沒事,有警惕意識是好事,不需要抱歉。”路明非佯裝鎮定,“我這副模樣就像剛和狗熊在泥巴裡打完滾,的確容易讓人誤會。”
“叨擾您的沐浴時光真是不好意思,我立馬退出此處。”中年女人準備告辭離去時,瞥了眼路明非的身後,她忽然止住腳步,輕輕皺眉。
路明非一愣,心裡忍不住“咯噔”一下,心想莫不是繪梨衣這時候忽然冒頭了?這要是被當場抓包起碼被安一個對源家家主圖謀不軌的罪名吧?到時候他跳進日本海也洗不清,象龜和橘政宗大概會想把他生閹了吧?
“您喜歡泡玫瑰花瓣沐浴麼?”中年女人問。
路明非長舒一口氣,咧嘴一笑:“嗯啊嗯啊,我喜歡用玫瑰花洗身子,在美國時就這樣,每次不鋪上一滿層玫瑰花都覺得洗不乾淨……有什麼問題麼?”
“倒也沒什麼問題……”中年女人望向路明非的目光變得有些獵奇,“隻是在日本,隻有女人才會用鋪玫瑰花瓣在浴缸裡沐浴,一部分男人泡玫瑰花瓣沐浴……是為了用香味吸引另一部分男人。”
女人嘟囔著離去,隻剩路明非如雷劈一樣愣在原地。
忽然,水中的女孩一躍而出,如破開水麵的窈窕人魚,路明非的眼前一瞬間被白皙給填滿,鼻頭一甜,心跳漏拍,嘴巴因為驚訝而張成了“”型……然後猝不及防間被女孩一把扯入浴缸裡,嗆了滿嘴的洗澡水。
熱水沁入肺部,呼吸道被水填滿的滋味絕對不好受,路明非掙紮著想要起身,女孩的手掌忽然探下,在他的腦袋上輕輕地揉了揉,路明非瞬間靜了下來。
不隻是因為女孩哄孩子般的溫柔撫摸,更是因為路明非此刻貼著浴缸,所以他能更清晰地聽到,一個疾速且刻意壓低的腳步正在快速往這邊接近。和剛才的中年女人不同,腳步聲的主人明顯是個練家子啊,帶著凜凜殺意,這要放在中國古代,怎麼著也得是輕功練到七重天境界的絕世高手。
“果然在這兒啊……繪梨衣。”男聲伴隨著歎氣聲在水麵上響起。
路明非在水下透過玫瑰花瓣間的縫隙望去……源稚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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