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源稚生以往的人生都是活在他的指導與教育下,如果說橘政宗是一位嚴厲的師者,那源稚生就是他座下最優秀最聽話的弟子,如果說橘政宗是一位無畏的武士,那源稚生就是他手中最鋒利最好用的名刀……如果弟子把老師的本領全部融會貫通後,做一些奪師之技的背德事還說得過去,可一柄刀怎麼會擁有自己的想法、背叛自己的主人?
僅僅是因為自己過去的欺瞞,曾經所犯下的錯誤,導致家族今天的損失,這個一直將自己崇敬如父的男人就完全失去了對自己的信任?僅此而已?
橘政宗百思不得其解。
橘政宗自以為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源稚生本性的人,以他的估計,今天自己以這副重傷的姿態出現在源稚生麵前,應該能稍稍抵消他的憤怒,源稚生的怒意應該更多的是轉到路明非的身上才對,自己的姿態已經放的相當低了,並且剛才也給了源稚生相當誠懇且合理的解釋,遭受到的至多會是斷指之刑,甚至可能斷指都不至於,更大的概率是遭到源稚生嚴厲的斥責。
可是當蜘蛛切的刀鋒在橘政宗的童孔裡放大的短暫時間裡,橘政宗的腦海裡幾個刹那閃過眼前這個怒獅般的男人似乎真的想一刀將自己斬殺的錯覺。
今天發生的匪夷所思的事和身體的傷痛實在太多了,比過往二十年裡發生的離奇事件加在一起還要多,這麼多年以來,橘政宗從未有像今天這樣疲憊過,也從未有像今天這樣憋屈過。
先是在兩位家主的保護下被那個叫路明非的卡塞爾專員砍瞎了一隻眼,之後又差點跌落死侍群中被萬鬼分屍,剛剛還接受懲罰遭受了削耳之刑……今天發生的一切還有源稚生這個“兒子”都讓橘政宗覺得事情已經隱隱超出了他的掌控。
橘政宗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如果連這麼點小事都無法握在手中,那他何以能握住更巨大的東西?
已經納刀的源稚生抖了抖自己的風衣外套,他背對著橘政宗,邁開步伐,緩緩地朝門外的方向走去。
源稚生走到了即將邁出門口的位置,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沉喝。
“稚生!”滯跪在原地的橘政宗忽然叫住了源稚生。
源稚生的腳步頓了頓,他停在原地,頭也不回地說:“幾個小時後警視廳的人就來了,家族現在一片狼藉,整理那些死侍的殘骸和安頓死者們的家屬很缺人手,我現在必需要趕往現場統籌指揮……如果還有什麼事的話就請快些交代吧。”
“是麼……稚生,我回想了一下,自從進入這間屋子後開始,你好像一直都沒有叫過我老爹。”橘政宗泛著苦笑的聲音從源稚生背後傳來,“也對,你應該也不想認我這種曾經犯下過滔天罪孽的人當父親吧,更何況今天還發生了這麼多事,是我害家族死了這麼多人,這和認賊作父沒什麼兩樣。”
源稚生略顯沉默地開口:“並不是像你說的那樣……隻是今天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在半小時內被灌輸這麼龐大、這麼具有衝擊力的信息,任誰都會手足無措……我現在隻是有些迷茫,理不清自己的思緒,給我一些時間吧……老……老爹。”
空氣中的氣氛略顯緘默而尷尬,以往在橘政宗和源稚生的相處之間從未出現過這麼生分的氛圍。
沉默了良久後,橘政宗開口:“稚生,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用這種教導的語氣講話……你已經從我這裡接替了家族大家長的位置,我由衷欣慰的是,你比我更有擔當也更有能力,是比我更適合作為大家長的人選,隻有在你的領導下,家族才能在這種亂世下安然繁衍,我也很慶幸你沒有繼承我所有的惡劣,不論你得知真相後如何看到我,我都要告訴你……”
“稚生,你是我最驕傲最自豪的‘兒子’,在我的心中,你和繪梨衣一樣重要。”橘政宗顫抖著起身,麵朝源稚生的背影深深鞠躬,“以後還請一定要好好振奮家族!”
源稚生深吸一口氣,最後平靜地回複了一句:“我會的。”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從門口離開,一席黑色的風衣消失在黑暗的甬道裡,像是被巨獸漆黑無底的巨口吞入其中。
所以源稚生也沒有看見,在他的身影徹底隱匿入黑暗的前一刻,在暗室最深處一直保持著鞠躬姿勢的橘政宗緩緩抬起頭來,撲朔的燭火照亮了老人和藹慈祥的麵龐……也照亮了他的眼神。
和如父親般和藹慈祥的表情不同的是,老人一直死死地盯著源稚生的背影消失在視野裡……那雙陰灰色的眸子裡仿佛藏著什麼噬人的猛獸,幾乎要從眼底躍出,一口將源稚生吃掉。
……
“繪梨衣……上杉繪梨衣……我的女兒……上杉……繪梨衣……”
上杉越愣在原地,望著繪梨衣的背影遠去的方向,失神而惘然,他呆滯的狀態保持了不知多久,嘴裡把“繪梨衣”、“上杉”還有“女兒”這幾個詞反複念叨,就像患上了老年癡呆。
“越師傅?越師傅?”路明非用手掌在上杉越的眼前晃了晃,小聲都囔,“不會是一天之內給他的刺激太多,把他嚇傻了吧?我就想著不應該把繪梨衣的事也告訴他,這要是患上老年癡呆可怎麼辦啊,這麼個孤苦伶仃的老人家,我又沒時間來照顧他……”
“老年癡呆你妹啊!你才老年癡呆!你全家都老年癡呆!”上杉越回過神來,惡狠狠地瞪著路明非,那表情恨不得把他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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