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和暴雨依舊肆虐著夜幕中沉睡的東京,這個夜晚似乎特彆漫長,望不到黎明的儘頭。
二十分鐘以前,路明非就從越師傅的拉麵攤離開了,現在他大概已經和繪梨衣碰上了麵,兩人坐上了直升機朝著他們今夜的目的地行進著……一個蛇歧八家找不到的地方。
此時的拉麵攤屋台車內,這裡獨留上杉越一人,他正一邊重複洗涮著同一個拉麵碗一邊在腦海中回憶著剛才那個離開自己拉麵攤的年輕人和自己的談話,怔怔出神。
今夜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多到令人目不暇接,多到令人措手不及,並且全都是上杉越始料不及的大事。
先是六十多年未見的老友昂熱來到自己的拉麵攤,告訴自己近期日本的大體形勢和“神”將要複蘇的消息,然後消滅了自己一碗拉麵和一半的酒……如果說昂熱的到來還沒有讓上杉越那麼意外,接下來的幾個年輕人則完全出乎了上杉越的意料。
曾經就讀於東京大學的老熟人酒德麻衣,還有酒德麻衣那位出手相當闊綽的朋友,然後就是那個名為路明非的神奇的年輕人,和自己不久前剛得知身份為自己女兒的繪梨衣。
其實讓上杉越一直沒能緩過神來的還是路明非告知他的那些消息,上杉越從未想過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居然有孩子?而且還是三個?並且三個孩子都在距離自己這麼近的地方,大家某個時間段都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裡,也許在人群中擦身而過但互相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更離奇的是,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和其中一個孩子見過麵了,甚至還用自己的拉麵招待過她。
這一切都是那麼的虛幻,就像是一場離奇的幻夢一樣,卻又極儘真實……上杉越已經無條件相信路明非的話,因為他在路明非的話裡找不到任何的破綻,那個年輕人沒有任何理由要拿這種事來欺騙自己,就像他說過的,血脈相承的父親與孩子在科技高度發達的今天很容易得到證實。
擁有孩子這種神奇的體驗讓上杉越一直處於一種微妙的心境中,這感覺就像是一個窮困潦倒的乞丐忽然撿到一張中了大獎的樂透彩票一樣,忍不住患得患失……他不敢去幻想開獎日期自己領到巨款的情形,更不敢幻想自己變成了有錢人後的生活,因為他害怕也許獎金會因為某些不可抗力的原因不能兌換,或者中獎這件事壓根就隻是自己一個鏡花水月似的美夢,他害怕這一切都隻是自己一個人的虛假的歡愉,因為他無法承受還未得到又馬上失去的打擊。
而讓上杉越沉寂了六十多年的心境好似過山車般跌宕起伏如墜深淵的是那個名為橘政宗的男人,上杉越還沒從自己擁有三個孩子的喜訊中回過神來,又突然被告知這個藏在蛇歧八家裡的狡詐之徒利用他的孩子們又企圖謀害他的孩子們的消息。
上杉越何止是怒火中燒,他簡直是怒不可遏,他恨不得現在就衝進蛇歧八家提著古刀揪著那個老家夥的衣領,把刀鋒對準那家夥脖頸上的大動脈,逼問他究竟想對自己的孩子怎麼樣,如果那個回答不能讓自己滿意,就一刀剁了那家夥一了百了……不過這種雜碎剁上一刀大概也還不夠泄憤,那就再爆爆自己六十多年未曾動用的言靈,把那個老雜碎的屍體燒得渣都不剩,也算是省了火葬的步驟,為本就土地貧瘠的祖國節約資源。
不過這種事想想就算了,上杉越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那個叫路明非的年輕人很坦誠地告訴了自己他一係列的計劃,如果因為自己的意氣用事導致路明非計劃的某個環節出現差錯,其後果很可能會間接影響到自己孩子們的安危,這絕不是上杉越願意看到的,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和隱忍,直到路明非通知他這個戰場需要自己參與的那一刻。
同時現在上杉越忽然意識到了,源稚生和繪梨衣都是自己的孩子,他此刻回想起自己剛才曾當麵繪梨衣的麵說過的一些話,這個自認臉皮不薄的老人竟是忍不住老臉臊紅,像燒紅的鐵爐。
什麼繪梨衣醬有沒有男朋友啊……什麼男朋友就是比未婚夫低一級的東西、比丈夫低兩級的東西……什麼青梅竹馬什麼兩小無猜……什麼繪梨衣和源稚生一起長大,喜不喜歡那小子,想不想讓源稚生做男朋友……
現在看來這些話還真是不折不扣的混賬話啊,大大的混賬話,簡直混賬得沒邊了!
哪怕日本是個盛行變態和怪癖的國家,身為父親的自己撮合親哥哥和親妹妹這種事也太……有違人倫了!
上杉越這才意識到,怪不得自己說完這些話,路明非那小子瞬間黑下臉來怒斥自己亂了套……這可不就是亂套了麼!
還有酒德麻衣和她的朋友,兩個小姑娘躲在一旁偷著笑……上杉越原本以為倆小姑娘是在偷笑路明非暗戀的繪梨衣被自己攛掇給了其他人而惱羞成怒,萬萬沒想到倆小姑娘居然是在偷笑自己亂點鴛鴦譜。
此時上杉越回想起來,最讓他深感掛不住老臉的是,在自己胡言亂語鬼話連篇的時候,路明非那小子居然沒有暗示自己一下也沒有提醒自己一下,就任由自己當著繪梨衣的麵說出如果自己年輕個五十歲,也想體驗一把年輕的感覺,說什麼和路明非爭一爭繪梨衣這種道德和底線雙雙缺失的話……現在上杉越回想起自己說出這番話時,酒德麻衣和她朋友兩個小姑娘望著自己驚詫而意味深長的神情,上杉越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這輩子都不再出來了。
“小混蛋!真是個欠揍的小混蛋!”上杉越恨得牙癢癢。
上杉越回想起路明非那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此刻怎麼想怎麼覺得那小子是道貌岸然,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把繪梨衣托付給這種蔫壞蔫壞的小子是不是太草率了,在一下子接受太多太驚人的消息後自己的大腦一片混亂,失去了判斷力,被那小子的話帶著節奏跑。
自己答應那小子答應得太過輕易了吧?畢竟繪梨衣可是自己唯一的女兒,女兒可不像那倆笨蛋兒子啊,女兒這種生物應該是用來捧著的,而且以繪梨衣那麼天真那麼單純的性格,以後還不給路明非這滿是心眼的滑頭小子欺負壞了?
“可惡,混小子!你以為你在湖弄誰?那可是我上杉越的女兒!”上杉越越想越是氣不過,擦碗的手力道不自覺加重,鼻子裡冷哼哼,“認可你?我可不會輕易認可你!想讓我認可你……你小子還早了一百年你知道麼!”
上杉越想得太過投入了,以他沒能及時注意到,在他自言自語的時候,一道人影從遠處的風雨中朝拉麵攤緩緩走來。